《疾病的希望》简缩版
托・ 德特勒夫森
一、 疾病与症状
1、 医学的灵魂何在?
在我们这个时代,现代医学不断展现近乎神奇的技巧和力量,令外行人感到惊奇。可是,在这同时,对近乎全能的现代医学感到怀疑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更相信自然疗法(包括远古或相当现代的方法)或是同类疗法,远甚于高度科技化的正统医学,因为正统医学有许多值得批评的地方:例如副作用、症状的转变、缺乏人性、昂贵的费用等等。
更值得注意的,并不是批评的内容,而是竟然出现批评的事实,因为这种批评是在理性分析之前就出现的一种模糊感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虽然医学所选择的方法有精确的设备,却无法达到所期待的目标。许多人都对现代医学感到不安,包括许多年轻的医生。可是一旦提出新的解决方法,这种共识就迅速消失,有些人认为拯救之道在于把医学社会化,其他人以天然的植物药方取代化学药品,还有人认为研究地球的辐射线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其他人则把希望寄托在同类疗法。针灸师和脚底按摩师则极力强调医学看待整个身体过程的焦点,要从表面的现象转移到能量的层面。也许把所有另类的努力和疗法总结起来的最好方法,就是谈论一种“全人”的医疗形式,而不只是对所有不同的取向保持开放的态度,由此更可以将完整的人视为身心合一的整体。正统医学已经丧失这种看法,而且这个事实明显到众所皆知的地步,它研究的基本原则倚赖高度专业化的分析,为了取得大量而精确关于细节的知识,必然会越来越丧失整体的观点。
当前在医学中令人感到耳目一新的讨论和发展,内容大多局限于各种方法及其效果,到目前为止,还很少谈到关于医学本身的理论或哲学观。无可否认地,医学操作的是具体而实用的技术,可是每一种技术都会有意无意地反映出背后所隐藏的哲学。使现代医学之船走向沉没的礁石,绝不是各种技术的效力,而是建立这些技术的生命观,这种生命观常常缺少讨论和反省。它失败在哲学的部分(或说是缺少哲学的部分),医学的技术建立在实用和效果的考量上,可是医学的内在“缺乏灵魂”,最终会为自己带来丧失人性的诅咒。没错,这种丧失人性的情形表现在许多具体的外在形式,可是问题并不能借着技术的改善而解决。许多症状表示医学也生病了,医学本身这个“病人”就像其他任何病人一样,是无法通过修补症状而治愈的。尽管如此,大多数批评正统医学、拥护另类治疗的人,却理所当然地采纳正统医学的哲学观和目标,以至于把精力完全用在改变其形式与方法上。
本书的目标是要重新探讨疾病与疗愈的问题,我们绝不会采取这个领域中大家所熟悉、接受、普遍认为理所当然的基本价值观。我们相信,这种态度会使我们的工作变得危险而困难重重,因为我们不得不深入且无情地探讨仍被大多数人视为禁忌的领域。我们完全了解自己所走的这一步,绝对不是照着医学发展而有的下一步,事实上,更准确地说,我们一下子跨越了好几步,这几步本来是正统医学该走的路,深入认识这几步的意义,可说是了解本书基本观念的先决条件,所以,我们不会谈太多医学的一般发展,而比较重视个人洞察力远远超出医学缓慢发展的人。
4、对立与合一
自从深度心理学的普及以来,我们已经习惯把意识分成不同等级来看,包括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的心灵,事实上,把心灵分成“较高”和“较低”面向的方式并不是本然如此,而是相应于空间的象征方式,认为天空和光是“上面”,而地面和黑暗则是“下面”,如果以图形来表示这种意识观,就会得到下图。
图中的圆圈代表意识,是包罗万象、没有极限而永恒的,所以圆周其实没有任何界限,只是无所不包的象征。可是,我们又从中分割出个人的我,产生主观而有限的意识心灵,结果丧失了其余部分,就是宇宙意识(荣格称之为集体无意识),我们不认识它、意识不到它。在个体的我和其余的“意识之海”间的分界线并不是绝对的,而是有点像可以双向通透的膜,这层膜相当于前意识,前意识不但包括从意识心灵渗透下来的内容(也就是“被遗忘的部分”),也包括不断从无意识渗出的内容,比如预兆、“伟大的梦”、直觉、异象等等。
如果我们特别强烈地只认同自己意识心灵的部分,就会大幅抑制前意识这层膜的通透性,因为无意识的内容会被认为是令人害怕而不能接受。较高的通透性可以导致某种“灵媒的作用”,可是要达到开悟的状态或是“宇宙意识”,就必须完全超越界限,让意识与无意识合而为一。不过,这个步骤等于是消灭了“我”,因为“我”的自主性要依赖原有的区分。以基督徒的用语来描述这个步骤就是:我(意识的心灵)和我父(无意识)合而为一。
从大脑看人类的意识
人类的意识在身体的表现就是大脑,人类特有的力量如分辨、判断,都位于大脑皮质,难怪人类意识的对立性可以在大脑皮质的构造中找到相应的标记。一般人都知道,大脑皮质分成左右两个半球,连接两者的部位叫胼胝体(corpus callosum),在过去,医学曾企图以手术切开胼胝体,来切断连接两大脑半球的神经路径,以治疗某些症状,比如癫痫或是极度的疼痛。
这种手术好像很激烈,乍看之下又似乎没有重大的副作用,也是因此而发现两侧大脑半球代表两个完全可以自足的脑,都能继续独立完成各自的工作。可是,以这种方法分开两侧大脑半球的病人,一旦接受较细致的检查,就会发现两侧大脑半球在特征和功能上是截然不同的。当然了,大家都知道神经路径是“交叉的”,右半边身体是由左侧大脑的神经所掌管,而左半边的身体则受右侧大脑掌管。如果上述病人被蒙上眼睛,请他用左手握住螺丝起子,他将无法说出这个东西的名称,也就是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字来称呼自己接触、感觉到的东西,却能轻而易举地正确使用这件东西。反之亦然,如果他用右手握住一件物品,他说得出名字,却不知道如何使用它。
耳朵和眼睛也就像手一样,各自连接到对侧大脑。在另一个实验中,一位胼肢体被切开的女病人,分别以右眼和左眼看各种几何图形,当裸体图片投射到她的左侧视野,而只有右脑感知到图像时,病人会脸红、傻笑,问她看到什么时,却回答:“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道闪光。”但仍继续咯咯傻笑。所以右脑半球感知到一个影像时,即使无法以思想或文字来定义,仍然可以产生明确的反应。同样的,如果只有左鼻孔闻到气味,即使病人无法分辨是什么气味,也可以发出适当的反应。如果一个复合字如“足球”,在左侧视野显示前半的“足”,而在右侧视野显示后半的“球”,则病人只读得出“球”这个字,因为右侧大脑无法以语言的方式分析“足”这个字。
二、疾病与症状
意义来自诠释,诠释需要参考架构
在实务层面发生的事件,本身是永远不会有任何意义的。事件只在经过诠释后才有意义,只有诠释才能使我们体验到事件的丰富意义,打个比方,玻璃管中的水银柱上升,这件事本身是绝对没有任何意义的,只在我们把它诠释成温度变化的表现时,这个过程才有了意义。当人停止诠释世上的事件,以及个人自身命运的变化时,他们的存在就陷入没有意义与目的的情景。可是,我们需要参考架构来诠释事件,不论我们试图诠释的是什么,这个参考架构不能和所要诠释的东西处于同一层面。因此,物质世界(有形世界)的事件和过程,都只能通过某种形而上的参考系统来诠释。只有在可见的有形世界成为歌德所说的“好像寓言一样”时,才能得到意义,就好像字母和数字是以形式来表现观念的工具,所以每一件可见的、具体的、实用的事情,都只是一项观念的表达,是不可见事物的中介。简单地说,我们可以把这两种范畴称为“形式”和“内容”,内容要通过形式才能表达出来,如此,形式才有意义。不能传达观念和意义的符号和文字,对我们来说是空洞而无意义的,即使以最仔细的方法来分析它们,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形式与内容的关系在艺术中是最明显而容易了解的,其特质并不在于画布和颜料的特质,画作的物质成分只是艺术家内在图像所形成观念的工具和中介,画布和颜料的作用在于能使不可见的东西成为眼所能见,所以是形而上内容的物质表现。
举这些简单的例证,是想要消除了解本书应用方法可能遇到的任何困难,以富含意义的方式来看待疾病与疗愈的各项主题。可是,在过程中,我们会相当刻意、明确地不管“科学的医学”。我们不谈“科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出发点完全不同,这个事实表示,以科学来讨论或批评我们的取向,必然会牛头不对马嘴。所以,我们必须扬弃科学的架构,因为这个架构把自己完全局限在实用的层次,使意义无法明确。我们的取向并不适用于积习难改的理性主义者与唯物论者,而是为那些准备好追求错综复杂、并无逻辑可言的人类意识道路的人而设计的,在这趟穿越人类灵魂的旅程中,最有帮助的同伴是图像式思考、幻想、联想、反语和倾听之耳。我们选择的道路需要极大的能力来包容矛盾和模棱两可,而不是通过消除对立的两极之一,来得到明确的答案。
身体是意识的表现
在一般的医学取向中,总是有各式各样的“许多疾病”(illnesses),这种不严谨的语言显示出人对疾病观念的普遍误解。“疾病”是只能以单数表示的集合名词,“各种疾病”的说法就好像说“各种健康”一样奇怪,疾病和健康都是单数的概念,用来指涉人类的状态和情况,而不是像现在流行的用法,拿来指涉器官或部分身体的状态。身体并没有疾病或健康的问题,因为身体的作用只是表达来自意识的信息,身体本身什么也不能做,每一个看过尸体的人都会相信这一点。一个活人的身体需要两种无形的本质才能运作,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意识(也就是魂,soul)和生命(也就是灵,spirit)。意识产生信息,由身体表现,所以能被看见。意识之于身体,就好像广播节目之于收音机。由于意识的性质是无形、独立的,所以显然不是身体的产物,也不用依靠身体而存在。
对立与合一(5)
这类实验最近经过更精确复杂的研究,到目前为止已经可以大致得到如下的结论:两侧大脑彼此的功能和能力,以及各区域的作用,都有清楚的分化,左侧大脑半球可以称为“语言”脑,因为它负责逻辑和语言的结构,负责阅读和写作,还可以通过分析,理性地将所有经验分类,也就是说,它以电脑的方式思考,所以左脑也负责计数和计算,再者,我们的时间感也位于左脑。
所有双极化的能力都在右脑:右脑不负责分析,它可以从整体的角度立刻掌握复杂的关系、形态和结构,所以右脑可以让我们仅仅根据一部分就掌握完整性(所谓完形,Gestalt)。我们因为有右脑而能形成并了解其实不存在的逻辑概念(更高层次的概念和抽象观念)。我们在右脑中只找到根据声音形态和联想而有的最原始的语言形式,而没有条理排列的语言。诗和精神分裂患者的语言最能表达右脑的语言。右脑也是类比的思想,以及我们处理象征之所在。右脑负责精神世界的影像和梦境,而没有左脑的时间感。
根据我们当前参与的活动是什么,两大脑中必然会有一个是占优势的。所以,逻辑思考、阅读、书写和计算需要由左脑来控制,而当听音乐、做梦、想象或冥想时,则是右脑占优势。可是在任何时间中,大脑之一占优势的时候,健康的人也可以持续处理不占优势那侧大脑的内容,因为生动的资讯交流会不断穿过胼胝体到对侧。两侧大脑截然不同的专门化,完全符合古老的秘传教导,道家学说认为在完整的道中有两个部分,分别称为阳(男性原则)和阴(女性原则)。在炼金术传统中,相同的两极以太阳(男性特质)和月亮(女性特质)来象征。换句话说,中国的阳就像太阳,是主动、正向、男性特质的象征,也就是心理学用语中的白昼意识,而阴或月亮原则则包含负向、女性、接受的特质,也就是个体的无意识。
这些对立的分类很容易就可以联结到科学研究的结果,左脑是阳、男性、主动、意识,相应于太阳的象征,所以是个体的白昼面,会连接到主动而阳刚的右侧身体。相反的,右脑则是阴、负向、女性,相应于月亮的特质,是个体夜间或无意识的部分,会连接到左侧的身体。为了便于参考,将这些有意义的名词和概念列于下表。
有些现代心理学派的思想已经开始把老旧、平面的弗洛伊德式意识模式,转了九十度,以左右大脑半球分别取代“意识心灵”和“无意识”,不过,更改名称只改变了表面的形式,并没有改变内容,就如下图(见下页)的比较所显示的,水平和垂直的图形都是古中国的太极符号,把代表整体或合一的圆圈再以黑白分为两半,每一半里面又包含相反极性的胚芽,以相反颜色的小点来代表。同样的,我们的意识也把合一分为互补的两极。
如果一个人只拥有一侧的大脑半球,就可以看出“不完整”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现今所谓正常、科学的世界观其实只是不完整的世界观,因为只注重左脑,从这种观点来看,每一件事都必须是理性、合理、可以明确分析的,那就只有在时空范围内的现象才有可能存在。可是这种世界观只是真理的一半,因为只是半个意识的观点,只来自左半的大脑,于是意识内容中所有非理性、荒谬、神秘、玄奥和幻想的内容就很容易被排除,以至于人类丧失以相反、互补的方式来看世界的能力。
三、疾病与症状
活人身体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表现与其对应的信息模式,或说是对应影像的凝聚(影像的希腊文是“eidolon”,也与“意念”的概念有关)。脉搏和心脏遵循特殊的律动,体温保持在固定的范围,腺体分泌荷尔蒙,或是抗体的产生,这些功能都无法单靠物质名称来解释,每一种功能都依赖对应的信息,而信息的来源就是意识。当各种身体功能以特殊方式一致运作时,就会出现和谐的整体模式,也就是所谓的“健康”。如果某种功能出了差错,就会或多或少影响整体的和谐,我们称这种结果是“疾病”。
所以,疾病意味失去和谐,或是原本平衡的状态出现问题(稍后会谈到,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疾病其实也会创造一种平衡)。可是,和谐的破坏是发生在意识之中的,是在信息的层面,只是表现在身体上罢了,所以,身体代表意识的再现,可以由此来了解意识,所有的过程和变化都是在意识中进行的。就好像整个物质世界只是舞台,各种原型以外在形式在其上表演,于是世界“就好像隐喻一样”,同样的,物质的身体只是舞台,意识的图像得以在此表现出来。因此,如果一个人的意识陷入不平衡的状态,就会通过身体症状的形式成为可见的实体。
所以,即使疾病确实以症状的形式在身体表现出来,我们还是认为身体会生病的说法容易造成误导,因为,生病的是人。(就好像悲剧的演出,我们不会说舞台是悲剧,戏才是悲剧!)
有各式各样的症状,但都是同一件事的表现,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疾病”,而疾病必然发生在人的意识之中。就好像身体没有意识就不能存活,所以没有意识的话,身体也不会“生病”。
在此也必须说明,我们并不接受一般习惯把疾病分成身体、身心和心理疾病的看法,这种观念会阻碍人对疾病的认识。没有错,我们的观点与身心模式若合符节,差别在于我们对所有症状都采取这个观点,没有例外。“身体”和“心理”的区别最多只能应用在症状出现的层面,无法用来探究疾病本身。长久以来对精神疾病的观念完全会造成误导,因为精神并不会生病,这类疾病其实是指心理层面出现的症状,也就是说,症状出现在人的意识之中。
因此,我们必须努力发展疾病的合一整合观点,至多把“身体”和“心理”的区别用于症状出现的主要层面是身体还是心理。
假如考虑到疾病(意识层面)和症状(身体层面)在概念上的区分,那我们看待疾病的焦点,就必须从熟悉的身体层面的分析,转移到陌生的层面,也就是彻底审视心理层面。所以,我们比较像个评论家,不是以分析的术语痛斥拙劣的表演,也不会建议更改布景、道具或演员,而是把注意力直接放在这出戏本身。
症状是疾病的信号
当人的身体表现出症状时,或多或少会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而常常扰乱了原有的生活规律。症状是个信号,使我们的觉察力、注意力和精力都去关注症状,并搅乱平常生活。不管我们愿意或不愿意,症状都会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我们会把这种“外在”的扰乱视为困扰,所以通常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排除困扰。人讨厌受到困扰,于是发动对抗症状的战争,而即使是一场战争,也隐含有关切和注意,所以症状总是能确保我们的关心。
善与恶(2)
在创造故事中,一直可以看到分裂的主题,因为在创造时的运作,就是靠分裂的过程,第一次创造时的内容完全是对立化的过程:光与暗、水与地、太阳与月亮等等,只有人类同时是“男与女”。可是,在故事的发展中,对立的主题越来越多,最后亚当想要把一部分拿“出来”,变成独立的实体,这一步必然造成意识的丧失,在故事中用沉睡来象征,然后神从亚当这个健康而完整的人取出一侧,使之成为相当独立的部分。
在希伯来原文中,被翻译为“肋骨”的字是tselah,意为“一侧”,这个字和tsel(阴影)有关。完整而健康的人被分裂开来,成为两个正式可区别的部分,称为“男人”和“女人”,不过,这种分裂并没有直达人类意识的核心,因为这两人还不知道彼此不同,仍然居住在完整的乐园里。不过,正式的分开确实让蛇有机会诱骗女人(人性中的接受面),相信吃了知识树就会让人有能力区分善与恶,也就是拥有分辨的力量。
蛇的许诺应验了,人类察觉到了对立,并能区分善与恶、男人与女人,至此,人丧失了其完整性(宇宙意识),接受了对立性(分辨的力量),必然会离开乐园(因为这是合一之园),而被丟进两极对立的物质世界。
这是人类失宠堕落的故事,结果是从合一陷入对立。每个种族在不同时间中的神话都谈到这个人类存在最核心的主题,并以类似的人物来表达。我们的罪包括将完整切开,罪(sin)和切断(sunder)在字源学上是相关的。在希腊文中,可以更清楚地看见罪的真正意义:hamartama是“罪”,相关动词hamartanein的意思则是“错失目标或重点”、“没有打中标靶”以及“犯罪”,所以“罪”在此的意思是没有打中目标或重点,而“重点”正是合一的象征,这是人类无法达到的目标,因为“点”的定义就是有位置却没有实体。对立的意识无法到达这个点,无法朝向独一的完整,这就是罪的真正意义。“有罪”的意思就是“对立”,从这个角度来看,就比较容易了解基督教的“原罪”观念。
罪的真相
我们背负着对立的意识:我们是有罪的,造成这个事实的原因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不过,正是对立迫使我们在对立的世界中继续前进,直到我们学会并整合每一件所需要的事,好能再度“完美,好像在天上的父一样完美”。但是,对立之路必然会使我们成为有罪的人。“原罪”的观念清楚显示,罪与真正的行为无关,弄清楚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因为长久以来,教会曲解罪的观念,使人相信罪包括做错事,并能借行善与正确的举止而避免罪。可是,罪并不只是对立的一极,而是对立本身。所以,罪是无法避免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
这个启示也见于希腊悲剧中,希腊悲剧的主题是人类必须一直在两种可能性中做出决定,而不论做了什么决定,结局都是有罪的。从基督教历史来看,正是在神学上误解了命中注定的罪的真正本质,使信徒不断尝试不要犯罪,以避免恶,而导致压抑那些被认为是错的行为,以至于阴影蓬勃生长。
正是这种阴影造成宗教法庭迫害女巫,甚至集体屠杀的情形,而使基督教在那时成为最褊狭的宗教之一。我们拒绝活出的那一极,最终必然会自行表现出来:事实上,它通常会在最料想不到的时候,突然降临最高贵的灵魂。
四、疾病与症状
自从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公元前460年~公元前373年,古希腊医师,被称为“医学之父”)以降,正统医学一直试图说服病人相信,症状多多少少是偶然的现象,要以机械化的过程来寻找原因,于是每个人都努力研究这些过程。正统医学小心地避免诠释症状,认定症状和疾病都是没有意义的,却剥夺了信号真正的功能——症状如果没有意义,信号就丧失了重要性。
为了说明起见,容我们打个比方。汽车的仪表盘有完整的警示灯,当某个重要功能无法适当运转时,警示灯就会亮起。如果在旅程中,真的遇到其中一个灯亮了,我们会感到扫兴,因为这个信号而必须中断旅程。我们的焦虑当然是合理的,可是,如果为了灯亮本身而烦恼,岂不是太愚蠢了吗!灯亮只是告诉我们需要花时间找出哪里出了问题,因为问题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所以我们把灯亮看成需要找修车厂的警讯,等修理好以后,灯就不会再亮,而我们也能高兴地继续旅程。可是,如果修车工人只是把灯泡拿掉,那我们必然感到非常生气,没错,灯不会再亮了,这确实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可是达到这个结果的方法却太肤浅了,我们需要的并不是使灯不亮而已,如果能预防灯亮,当然是最好的,可是一旦灯亮了,我们就必须把注意力转移到背后的问题,找出真正出故障的地方。换句话说,灯亮的真正作用,只是一种指标,使我们找出真正的问题。
就好像警示灯亮的比方一样,症状也是如此,一连串身体的症状是不可见过程的可见表现,这个信号的作用是要我们停下来,找出有什么地方出故障了,让我们查询背后的问题是什么。所以实在没有必要对症状感到烦恼,试图防止症状的出现更是荒谬。并不需要防止症状的发生,而是要让症状不需要发生,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先把目光从症状本身转移开来,检视更深层的东西,才能了解症状在指明什么事情。
正统医学的主要问题就是没有能力走出这一步:形形色色的症状太迷人了,于是把症状等同于疾病,换句话说,医学无法区分形式和内容的差别,于是不断把大量资源和技术用在器官或某一部分身体的治疗,却不曾治疗真正生病的人。医学追逐的目标是有朝一日能去除所有的症状,却没有花一点时间深入去看这个观念是否合理而可行。令人吃惊的是,这样清楚的事实却无法使狂热的追求变得脚踏实地。自从所谓现代医学出现以来,并没有使病人的数目减少一分一毫。病人和过去一样多,只是症状发生变化,却有人努力以部分症状的统计数字来掩盖这个严重的事实,骄傲地宣称在传染性疾病上得到胜利,却只字不提其他症状越来越严重而频繁的情形。
除非开始从疾病的角度,而不是从症状的角度来观察,否则无法得到真实的结论。疾病从来就没有减少过,现在如此,将来也必然如此。疾病就像死亡一样,是深植在人性中的特质,无法以一些公式化的花招就将之连根拔除。如果我们能体会到疾病和死亡令人敬畏的伟大力量,就必然在这体会之光中,了解以我们的力量来对抗疾病和死亡是多么可笑。当然了,我们也能以物理的自然过程来解释疾病和死亡,而不让自己有所醒悟,好继续相信自己的伟大和权威。
对立与合一(7)
超越世界的疗愈旅程
开始这个旅程也会招来恐惧,因为它会带我们走过痛苦和惧怕。只有自己承担这个世界,才能克服这个世界,同样的,只有自己承担起苦难,才能去除苦难,因为世界和苦难是一体的。秘传的教导并不是要我们逃避这个世界,而是教我们如何超越它。可是,“超越世界”只是“超越对立”的另一种说法,和放弃“我”是同样的意思,因为只有在我们能停止区分“我”和其余的存在时,才能达到完整。这条道路的真正目标是消灭“我”,让自己融入整体,却被描绘成自私的救赎,这实在是太讽刺了。再者,这些疗愈之路的动机并不是希望一个“更好的世界”或是为了“在世界受苦而得到奖赏”(“人的鸦片”),而是了解我们所生活的物质世界只有从世界之外的参考点才能得到意义。
举例以明言之:如果我们在一所毫无目标的学校就读,也没有任何毕业的形式,学生只是为了学习而学习,那学习本身就会变得没有意义。学校和学习需要某种学校以外的参考点,谋职或拥有专业能力并不是逃避现实的教育或是“否定学校的教育”,相反的,只在有这种目标时,学生才可能主动而有目标地学习。同样的,只有我们的目标是超越现在的生活和世界时,我们的生活和世界才能得到意义。阶梯的用途并不是让人站在上面,而是要爬到上面的(同样的,也是让人下到底层的)。许多人的生活会看起来毫无意义,就是因为丧失了这种形而上的参考点,结果只知道要进步,可是进步的目标只剩下一种:更多的进步,使原本的真理道路变成一趟旅游罢了。
认识“疗愈”的意义是什么,才能理解什么是疾病和疗愈。疗愈的意思必然代表更接近完整(也就是更接近合一),如果丧失这种认识,那我们寻找的疗愈目标就会落在对立里面,那尝试的结果必然是失败。如果我们采信到目前为止所谈的合一本质,并相信只有通过对立面的结合才能达到合一,并把这项认识应用在大脑半球理论的范畴,很快就会明白超越对立的目标包括了最终让两侧大脑轮流占优势的计划,换句话说,在大脑的层次也可以从“二选一”的需要变成“两者同时”,而“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的需要也能转为“每一件事都同时发生”。在这过程中,胼胝体的真正功能就变明显了,它的通透性变得如此之高,以至于两个大脑变成一个。两侧大脑如果能同时作用,结果就相当于开悟在身体上的表现。前面提到的横向意识模式也是相同的过程:只有在主观的意识心灵与客观的无意识合而为一时,才能达到完整。
关于从对立到合一这一步的完整觉察,其实曾以无数不同的形式一再地表现出来。我们已经提过中国道家哲学谈到阴阳两种普遍的力量,炼金术士也常谈及“太阳与月亮的结合”或是“火与水的结合”,并以矛盾的叙述来传达对立物结合的秘密,比如说:“固定的必须流动,流动的必须固定。”赫密斯(Hermes,希腊神话中众神的使者)的节杖这个古老的象征也说明同样的律则:两条蛇代表对立的力量,必须被节杖结合成一体。在印度哲学中,把人体中的两条对立能量之流称为ida(女性)和pingala(男性),盘旋如蛇形绕着中央的管道shushumna,一旦瑜伽士顺利引导盘旋的力量顺着中央的管道上升,就会体验到整体意识或是合一的意识。犹太教神秘主义者以生命树的三根柱子代表相同的概念模式。而辩证哲学家则以“正”、“反”、“合”三个概念来描述。这些体系彼此并没有因果关联(这里只提了少数几种体系),可是,它们都是唯一、核心、形而上规律的表现,不论是在物质或象征的层面,这个规律一直通过这类体系表现出来。我们重视的并不是任何一个特殊的体系,只是强调必须了解对立律的一般说法,并了解对立律适用于形式世界的所有层面。
五、疾病与症状
学习身心合一的语言
总结到目前为止所谈的,就是:疾病是一种人类的状况,指明病人在意识层面失去了次序或和谐。内在平衡的丧失会以症状的形式在身体层面表现出来,由于症状的出现会搅乱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迫使我们注意症状,所以症状既是信息的信号,也是传递信息的工具。症状会提醒我们面对自己是病人或是生病灵魂的事实,也就是说,我们已丧失内在的精神平衡。症状告诉我们某种东西被遗漏了,以前的人会问生病的人:“失去(amiss)了什么?”,不过,病人还是会回答:“我有(get)头痛。”[原注:到现在,苏格兰人还是习惯问病人:“你缺少(lack)了什么?”]现在我们都直接问病人:“你得(get)了什么病?”仔细思量这两种完全相反的问话——“失去了什么”和“得了什么”——是非常有启发性的。这两种问法都适用于病人,任何生病的人都少了某种东西,特别是在意识的层面:如果没有少了某种东西,那他们就是完整的,既健康又完美;相反的,一旦完整性在某个部分受损,那就“不完整”了,也就是说,不健康或生病了。疾病显现在身体上就是症状,而症状是人拥有的某种东西,所以说“一个人拥有的东西是其缺乏的表现”,人因为缺乏意识的某个部分,于是有了症状。
一旦领会疾病和症状的差异,就能一举转变人面对疾病时的基本态度和方式,不再把症状看成敌人(面对敌人的终极目标就是抵抗、毁灭对方);相反的,会发现症状是能帮助他们的伙伴,以探索自己缺乏什么,进而克服当前的疾病。从这个角度来看,症状变成某种老师,帮助我们为自己意识的发展和成长负起责任,虽然,在我们无法尊重最崇高的法则时,这个老师会显得非常严厉。疾病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使我们变得完整。
探索症状的过程,会告诉我们到目前为止自己到底缺乏什么,前提是我们能了解症状所用的语言。本书的目标就是要重新学习症状的语言,这里说“重新学习”,是因为这种语言自古以来就存在,只是现在不为人所知,所以要重新发现。这种语言是身心合一的语言,它完全了解身体和心理的联结。如果我们能再度学习这种双重语言,倾听其隐秘的意义,就能很快听见症状要说什么,并学会了解症状。症状要述说的比朋友能说的更多、也更重要,因为症状是更亲密的伙伴,独独适用于我们自己,也是唯一能从内在真实了解我们的朋友。
可是,结果会诚实到使我们觉得难以承受,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敢诚实地当面说出关乎我们的真相,偏偏我们的症状向来如此坦率。难怪我们会遗忘症状的语言:毕竟,说谎总是容易多了。我们不断以各种方法想勉强忍受症状,可是,光是拒绝倾听或了解,并不会让症状离开。只要我们敢倾听症状,并与之沟通,它们会成为正直的老师,并指引我们走向真正的疗愈。症状会告诉我们目前缺乏什么,使我们察觉需要刻意关切什么。通过倾听和内在觉醒的过程,使我们有机会不再需要症状。
疾病是走向疗愈的道路
这就说明了对抗疾病和转化疾病的差别,疗愈只来自于疾病的转化,而不会来自于症状的克服。从德语的字面意义来看,疗愈的前提是病人变得“更健康”,也就是“更完整”或“更完全”(我们对“完整”使用不合文法的比较级,意指“更接近于完整”,其实健康也不应该用比较级)。疗愈意指更接近完整,意识的完整性也被称为开悟。通过整合遗失的部分,而得以疗愈,必然会导致意识的扩展。疾病和疗愈是密切相关的概念,都只与意识有关,并不适用于身体,因为身体本身没有健康或生病的问题,只是反映出相应的意识状态。
而正统医学最该被批评的就是这一点,正统医学谈到“疗愈”时,没有注意疗愈真正发生的层面在哪里。我们的重点不在于批评医学的工作没有具体宣称这种疗愈。医学的实务把自己局限在纯粹的实用方法上,这些方法并没有“好”或“坏”的问题,只是各种介入物质层面的有效方式罢了。在物质层面上,医学常常非常有效,以至于把方法学变成可怕的常规,也许对某个人很好,却不适用于其他人。毕竟,这还是依据人是企图以蛮横的力量改变世界,或是愿意揭露这种取向只是一种错觉。看透这种游戏的人绝对没有义务再玩下去(他们完全有理由这样做),可是也没有权利只因为自己不再需要它,就不许别人接受正统医学,因为即使是学着适应错觉也会有益处。
所以,我们在此关心的并不是人做了什么,而是他们是否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到目前为止,了解我们观点的读者会注意到这一点,我们的批评不但适用于正统医学,也适用于“自然”疗法。毕竟,自然疗法同样试图借着实用的方法带来“疗愈”,并预防疾病,同时也会谈到“健康的生活方式”,所以其背后的哲学观和正统医学是相同的,只是他们的方法比较没有害,也比较自然。(严格说来,同类疗法既不属于正统医学,也不属于自然疗法,或可视为一项例外。)
人类的道路是从不健康导向健康、从疾病导向疗愈的道路,也就是要达到完整性和神圣性。疾病并不是某种意外造成的,所以不是路途中的干扰,而是道路本身,人可以借此前进,而达到完整。我们越能刻意以这种方式思考,它就越容易引领我们达到目标。我们的意图并不是要抗拒疾病,而是利用疾病,不过,如果我们想成功地做到这一点,就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一些观念。
对立与合一(8)
意识的对立性不断使我们面对两种可能的行动过程,并迫使我们做出决定(除非我们能有完全置之不理的决心)。总是会有两种可能性,可是我们一次只能让一种产生作用,结果每当我们行动时,就让另一种可能性无法实现。我们不得不选择,决定要留在家中还是要出门,不是工作就是懒惰,要怀孕或是避孕,追逐金钱或是弃若敝屣,射杀敌人或是留下活口。选择的痛苦尾随我们的每一个脚步,我们无法避免做选择,因为“不行动”本身就是做出不要行动的决定,“不决定”也是决定了不要决定。既然我们不得不做出决定,至少希望能做出合理或正确的决定,为此,我们需要判断的标准,一旦建立了这种标准,决定就变得非常简单而直接:怀孕是为了确保能繁衍后代,射杀敌人是因为他们威胁到我们的子女,吃大量蔬菜是因为有益健康,拿食物给饥饿的人吃是因为这是合乎道德的做法。至少,从这个系统开始着手,可以做许多事,并让我们的决定比较容易:我们所需要做的只是分辨什么是好的、正确的。可是,我们据以做出决定的价值系统,会不断受到那些在特殊问题上做出完全相反决定的人所质疑,他们根据自己的价值系统认为这些决定是正当的:因为人口已经太多而节育,因为敌人也是人而拒绝射杀他们,因为有益健康而吃大量肉类,让饥饿的人饿死,因为那是他们的命运。显然每个人都认为别人的标准是错误的,更令人恼怒的是并非每个人都以相同的标准来判断什么是好的、正确的,于是每个人都为自己的标准辩护,试图说服别人也接受他们的价值观。当然了,最终的目标是要劝服每个人都有相同的价值观,如此世界才能变得良善、正确而完整,可惜每一个人都这么想,于是展开谁才是正确的战争,因为每个人都只想做正确的事。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善良的?什么是邪恶的?太多人都宣称自己知道答案,却无法同意彼此的看法,所以我们必须再度做出决定,这回是决定要相信谁。这种情形足以使我们分裂。
能拯救我们脱离这种两难处境的唯一方法,就是了解在对立的界限中并没有绝对或客观的良善或邪恶、正确或错误,每一种价值都是主观的,根据的是同样主观的参考架构,每一种判断都是根据观察者的立场和个人的观点,合乎这个观点就是“正确的”。可是这个世界无法分为一方“绝对是”(所以是正确良善的)和另一方“绝对不是”(所以是要排斥、根除的)。对错、善恶、神鬼间不相容的二元论无法使我们脱离对立,只会更深陷其中。
唯一的解决方式在于“第三种观点”,就是把所有的选择、所有可能性、所有对立物,都同时看成既“善良而正确”又“邪恶而错误”,因为它们都是整体的一部分,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少了它们,整体就不够完全。这就是为什么在考虑对立律时,我们这么强调每一极的存在都需要另一极,事实上它无法靠自己而存在,就好像吸气需要有呼气,良善要依靠邪恶才能存在,和平要靠战争,健康要靠疾病。尽管如此,还是无法阻止人只想拥有一极,而尽其所能去排斥他人,而排斥宇宙中某一极的人,就是排斥全有,因为每一部分都包含了整体(pars pro toto),所以耶稣会说:“你做在我最小的兄弟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
善与恶(4)
我们必须行善避恶,这是被大家深信不疑的基本要求,身为本书的作者,当然知道对这种基本要求提出质疑,会面临多么大的挑战。我们也知道,在这个主题的压力下,会使人多么恐惧,而克服这种恐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牢牢抓住我们熟悉的规范。可是,我们还是觉得应该坚持探讨这个主题,并从各种角度来检视它。
我们并不想从任何特殊的宗教来推演出我们的各种论点,可是上文讨论到基督教文化圈对罪的误解,已经产生根深蒂固的价值观,我们与这种价值观的密切联结,远比我们所以为的还要强烈许多。从过去到现在,其他宗教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也一直有困难(但在程度上可能不尽相同)。在印度教三位一体的神祉(梵天、湿婆和毗湿奴)中,湿婆扮演毁灭者的角色,代表与创造者梵天敌对的力量。这种象征的代表使我们较容易了解不同力量间必要的相互影响。佛陀曾说过下述故事:一个年轻男子请求佛陀收他为弟子。佛陀问他:“你有没有偷过东西?”年轻人回答:“从来没有。”佛陀说:“那你就去偷,等你学会偷窃,再回来见我。”
在佛教禅宗最古老、可能也是最重要的经书“信心铭”(Shinjinmei)中说:“如果在我们心中还存有一丝对错的观念,那我们的心灵就会在混乱中毁坏。”(译注:原文是“才有是非,纷然失心。”)把两极分裂成对立物的看法就是邪恶的,但这正是认识的必经之路。我们需要两极的作用才得以认识,但不能让自己陷在两极互相对抗的原则上,而是把两极间的张力当作能量和动力的来源,得以追寻走向合一的道路。人是有罪的,是有过错的,但正是这种罪过能保证我们得到自由。
对我们来说,显然最重要的是学会接受自己的罪,而不是让自己被罪压垮。罪的本质是形而上的,不是我们所做的事造成罪,而是罪必然会使我们做出决定并具体表现出可见的罪行,罪的自动本质使我们脱离犯罪的恐惧,恐惧会造成紧缩束缚,因而使人无法自我开放和扩展,而后者正是人所需要的。并不能借努力行善而避免罪,这只会压抑相关的另一极。想靠行善而逃避罪的企图,只会造成不诚实的结果。
相反的,通往合一的道路所需要的并不是逃避或无视现实,而是要在每一件事中更加意识到对立性,不因人性中本然的冲突而对这条道路感到害怕。只有在这条路上,我们才能发展出融合内在对立的能力。(慧能: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永嘉大师:在欲行禅知见力,火中栽莲终不坏。语默动静皆合道,行住坐卧都是禅。)我们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通过体验得到救赎,所以需要不断质疑自己陈腐的价值系统,认识邪恶的秘密就在于它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我们已经说过,超越所有对立的就是称为“上帝”或“光”的合一。太初有光,光就是包罗万有的合一,在光以外毫无一物,否则光就不能称为全有的一。(钱塘散人注:相对论中把光作为物理中速度的极限看来是有道理的)直到进入对立时才出现黑暗,而黑暗只是要使光能被察觉,所以黑暗是对立的副产品,好使对立的意识能看见光。(钱塘散人注:体用一如,能做两忘)在这过程中,黑暗只是光或“光体”的仆人或辅助者,就好像早晨之子(Lucifer,明亮之星、早晨之子,是早期基督教著作中对撒旦在堕落之前的称呼)的名字所提示的一样。一旦对立消失,黑暗就也消失,因为黑暗无法独自存在。光本已存在,黑暗则否,所以光明与黑暗两种力量间的战争是过度吹嘘的说法,那根本不是战争,因为结局众所皆知。黑暗不能胜过光,而光却可以立刻把黑暗转变成光明,这就是为什么黑暗总是要避开光,否则会显露出黑暗根本就不存在。
深入探究的技巧(1)
所有生命包含的不过是物化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中已拥有答案的种子:答案正孕育在问题之中。只有愚人才看不见这些。
——古斯塔夫·梅林克(Gustav Meyrinck,1868~1932年,奥地利作家):《傻瓜》(Golem)
本书第二篇会力图解开常见症状的意义,在进入第二部分之前,我们想先谈谈深入探究的技巧:“它背后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并不是要提供一本诠释之书,仅仅让读者对症状的意义表示同意或反对,我们想要传达的是一种观察和思考的特殊方式,好让有兴趣的读者能以完全不同的观点来看自己和别人的疾病。
故此,必须先学会某些前提和技巧,大多数人都还不熟悉如何处理类比和象征,第二部分的具体范例就是从这种角度来提供的,这些例子是设计让读者以这种方法来发展观察和思考的能力。只有发展诠释的能力,才能有真正的收获,因为现成的诠释只能提供一个架构,并不能准确地适用于个别的情形。梦的诠释也是如此:诠释梦的书只是让人学习如何诠释,并不能用来查明个人特有的梦。
基于这个理由,第二部分会尽可能谈到各种身体和器官的状况,提供读者必要的基本材料,以处理自己的实际症状,但不提供巨细靡遗的解释。鉴于我们的目的是解释一般的哲学背景,本章将阐明诠释症状时最重要的考量和规则。这本书是一种工具,让那些有心投入的人能借着自己的练习,对症状的真正意义进行深入探究。
医学中的因果关系
因果关系对本书的主题非常重要,不论是正统医学,或是自然疗法、心理学和社会学,都一直竞相研究疾病——症状的“真正”原因,并想借着排除这些原因而得到疗愈,于是,有些人在细菌和环境污染中找原因,有些人在早期童年的创伤事件、教养的方法或工作情况中找原因。从空气中的铅含量到社会本身,每件事、每个人都可能被贴上致病原因的标签。
相反的,身为本书作者的我们,认为探究致病原因是当前医学和心理学最大的死胡同。没错,只要大家去寻找原因,就会找出原因,可是对因果关系的执着,会妨碍人看见所找到的原因只是自己期望的产物罢了。事实上,所有所谓的“根本原因”都只是各种原因中的一种,因果观念只能进行到某种程度,因为原因的寻求总是必须中断在某个武断的地方,于是感染的原因能追溯到一种特别的细菌;可是问题又来了,为什么细菌只造成这个人感染呢?当然了,原因在于这个人的免疫力较差;但这又引起进一步的问题,这个人的免疫力比较差的原因是什么呢?这种游戏可以永远进行下去,即使把原因追溯到宇宙大霹雳(钱塘散人注:即宇宙大爆炸),还是可以问大霹雳的原因是什么……
实际上,大家会在某个武断的地方停下来,并把这个点当成每件事的起点,躲在一些术语的保护伞下,其实这些术语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好比“抵抗力不足”、“遗传因素”、“体质的虚弱”或其他类似的说法。可是我们怎么可以把某个环节提升为“基本原因”呢?谈论原因或“病因的治疗”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因为因果关系根本不可能找出任何终极原因。
如果根据我们在一开始就谈到的因果对立观点来看,就会比较接近问题的核心。从这个观点来看,疾病是同时由过去和未来这两个方向所决定的,据此,最终的结局(目的因)会要求一种特殊的症状形态,而因果关系起作用的部分(动力因)会提供物质和身体的工具,以实现最终的图像。以这种方式看事情,就能看到疾病的另一面:疾病的意图与整个过程的意义(这一面完全被一般的片面取向所忽视)。就像写下来的文句并不只是由纸张、墨水、印刷机、铅字等等所决定的,而是由最终的意图想传递什么信息所决定的。
对立与合一(1)
耶稣对他们说:当你们使二者合一,使在内的如同在外,在外的如同在内,在上的如同在下,使男人和女人成为一体,于是男人不再是男人,女人不再是女人,当你以两眼取代一眼,以一手取代另一只手,以一脚取代另一只脚,以一个影像取代另一个影像,那你们就会进入神的国。
——汤马斯福音,第二十二节(译注:此福音书不受正统教会采纳,被归类为“伪经”)
在此我们必须讨论对立的问题。一方面我们很想避免冗长乏味的陈述,另一方面又觉得认识对立是进一步了解我们思路的基本先决条件。事实上,在上一章的分析中,如果不讨论对立的问题,就很难了解我们的想法,因为这是存在的核心问题。
每当说到“我”这个字时,就立刻把自己与其他“非我”或称之为“你”的所有事情分割开来,也就是这一步,使我们成为对立的囚徒。从此以后,“我”把我们束缚在充满对立的世界,这个世界不只分裂成“我”和“你”,也分裂成内在和外在、男人和女人、好和坏、对和错等等。“我”使我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在任何事物中的合一性或完整性,我们的意识把每一件事分裂、切割为对立的两面,被我们认为互相冲突的两面,而冲突又迫使我们做出决定(decision,字首de-意指分开),必须选择分割开来的其中一部分。我们的理智总是把现实切割成许多较小的部分(所谓“分析”),然后区分各部分的差异(所谓“辨别力”)。我们同意一端,而否定相反的一端,因为“相反的事物是互相排斥的”,可是,每一个否定都排除了一部分,于是加强了我们的“不完整性”,因为要达到完整,就不能缺少任何部分。至此就很清楚地看见,疾病与疗愈和对立的观念是如何密切相关了。更清楚地说,就是:疾病是对立,而疗愈是超越对立。
空无,才能得到丰盛
在对立的背后,身为人类的我们是合一的,是涵盖所有部分的合一,对立的东西在其内都彼此是没有差别的,这个层面的存在也称之为“全有”(the All)。根据定义,全有是包括每一件东西的,在全有的合一之外就没有任何东西了。在合一之内,是不需要修改、没有变化,也没有发展的,因为它是超越时空的主体。完整的全有是一种永恒静止的状态,它是纯粹的存在,没有形式,也没有活动。(钱塘散人注:无人相,无我相,无寿者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所以,在完整(Oneness)之中的每一件事情必须用否定的语汇来表达,比如:“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变化”、“没有结束”。
每一个肯定的叙述都是分裂世界的产物,因此不适用于完整的状态。从我们截然对立的意识来看,完整的状态就如同无物,这种构想是完全正确的,却常使人类匆匆做出错误的结论。例如,特别是西方人在学习涅槃的意义时,常常觉得失望、挫折,涅槃的意识状态是佛教哲学的目标,代表完全没有含意和目的之境界。人类的自我向来喜爱在自己之外感受到有某种东西,所以很难了解如果想融入全有,就必须消除这种感受。在完整的状态中,“一切”和“虚无”都是一体的,“虚无”放弃了所有的表现形式和界限,所以也摆脱了对立。“虚无”是所有存在的终极基础(如犹太教中的喀巴拉教义、中国人的道、印度人的一切皆非[Neti-Neti]),只有它是真实存在的,没有开始或结束,从永恒到永恒。
对立与合一(9)
这种想法在理论上很简单,可是会面临深植人心的抗拒,因为把人的生活方式颠倒过来是一条很难走的路。如果目标是在完全没有差别待遇的情形下,包括所有对立物的合一,那只要在我们的意识中排除了任何一件事,或是使自己和任何事物切断联系,就没有人是健康或完整的。任何人说“我绝对不会做那件事”,就是坚定地使自己无法完美和开悟。在宇宙中,没有一件事的存在是没有理由的,只是身为个体的人还无法肯定许多事的存在理由。事实上,所有人类的努力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学习更清楚地看见各种关联(也就是我们说的更能觉察),而不是改变事物。毕竟,“除了自己看待事物的方式,并没有任何事情是需要改变或改善的”。
投射的错觉
人类长期以来卡在这样的错觉,以为通过其活动(做事),就可以改变、发展并改善世界。这种信念完全是出于把自己内在变化的过程投射到“外在”事物所产生的错觉,例如,我们隔一段时间后读同一本书,每次都根据自己当时的发展状态,以全新的眼光看书的内容,如果我们不确定书的内容是固定不变的,就会草率地以为书的内容会改变。“演化”和“发展”这些用语的使用,也缺乏同样的了解,每个人都想象演化是事件和行动的结果,却没有看见演化只是实现不变而潜在的形态。演化并没有制造什么新事物,只是使我们逐渐知道原本一直存在的事物。我们再以看一本书做比喻:书的内容和故事一直都在那里,可是读者只能一步一步地接受,结果读书的过程是读者一点一滴地了解书的内容,其实书的内容是几百年来都一样的。并不是阅读才使书的内容得以存在,而是读者在阅读时一次接受一部分早已存在的形态。
世界并没有改变,而是人在自己身上一个接一个地表现出不同层次和面向的世界。所谓智慧、完美和整体意识就是能看见、认识整体的存在是确实而完全平衡的。对观察者而言,就能认识到存在的次序其实是以美好的次序组成存在。改变的错觉是对立的结果造成的,对立会把“同时存在的每一件事”分割成“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从“同时共有”变成“二选一”。这就是东方哲学为什么把对立的世界说成幻境(maya)的原因,并要求努力追求知识和自由的人,要把基本任务看成揭示形式世界的虚幻,真正了解形式世界其实是不存在的。可是,达到真正了解的这一步,必须在对立世界的背景中进行,在对立性阻止合一同时表现出自身时,也会在过程中自动呈现出每一极都需要靠相反的一极来平衡,这个原则称为互补律。就好像呼气必然会导致吸气,清醒和睡眠会轮流出现,所以一极的表现必然会带出另一极的表现。不论人类是否这么做,互补律都显示两极间是一直保持平衡的。互补律显示所有的改变都只是没有改变。我们倾向于相信事物会随着时间而大幅改变,这种信念会阻止我们看见时间只是显现相同模式的重复。无可否认地,形式会随着时间改变,可是内容都是相同的。
一旦我们学会不要让目光被不断改变的形式带离正途,就能摆脱历史的过程和自己的生命故事,就能了解所有被我们分类为整齐、接续发生的“盒子”,其实是一体的,拥有相同的基本模式。时间会把现实简化成事件,可是一旦我们能移除时间的影响,就能理解形式背后的本质,是本质凝聚成事件。(这个观念非常复杂,可能不容易了解,但这是“转世治疗”的基础。)
无为之道
为了进一步了解,我们必须掌握两极互相依赖的要点,无法废除一极而只抓紧一极,而人大部分的活动都奉献给这种不可能。我们坚持促进健康而与疾病奋战,借着废除战争来维持和平,击败死亡而求活。令人惊讶的是,在几千年前,无为的价值就已经把这个观念深植人心:我们越努力尝试单向地滋养一极,相反的一极就越会隐身起来秘密地生长,医学本身就是很好的例证:我们越坚持为健康而努力,疾病也就越益增加。
如果我们想以新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就需要学会通过双极镜来看事情。每当我们观察时,就必须学习看相反的一极。我们内在的眼睛必须学习“摆动”,才能避开单向的错觉,而达到真正的认识。即使语言使我们很难表达这种深度、摆动、双极的观点,可是深具智慧的文学作品长久以来所包含的文本,还是能以有效的语文方式来表达这些基本的律则。老子以文字简洁洗练著称,他在《道德经》第二章中这么说:
任何人说“美丽”的同时,也产生了丑陋。任何人说“良善”的同时,也产生了不善。有不存在才有存在,有简单才有复杂,有低才有高,有轻声才有大声,有无限才有限制,有过去才有现在。
所以觉醒的人以无为而为,以无言而言,在他里面所有事,都安顿于一。他创造而不占有,完美的生活,不自称成功。由于他什么都不要求,所以永无损失。
(古原文如下: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善与恶(5)
我们可以在所熟悉的物质世界背景中追溯这个法则,因为“天上如何,在地上也是如何”。假设有一间充满光的房间,外面则是一片黑暗,我们可以高兴地打开门窗让黑暗进来,因为黑暗无法使房间变暗,而光却会使黑暗变亮,我们把这个比喻反过来看,有一个黑暗的房间,外面是一片光明,如果我们打开门窗,光会使黑暗变亮,让房间充满光。
恶是对立意识的副产品,就好像时间和空间一样。恶使我们能感受到善,事实上,恶正是孕育善的所在。所以恶并不是善的对立,对立本身才是恶,也就是罪,因为二元世界没有自己的范围,无法独自存在。恶只会导向绝望,由此产生新的开始,了解我们的拯救只在于合一。同样的法则也适用于我们的意识,“意识”是指在意识之光中所有人类的特性和样貌,因此才能被我们看见,阴影则是没有被意识之光照亮的部分,即无意识。可是黑暗面只在它们保持黑暗时才是邪恶而令人恐惧的,只要看见阴影的内容就会把光带进黑暗,而足以使无意识成为意识。
从“看见”到“爱”
在自我认识的道路上,“看见”是伟大神奇的准则。只是看见就能改变被看物的性质,因为看见会把光(意识)带进黑暗之中。当我们发现事情很难了解时,一般太习惯于去改变它,其实我们需要的只是观看的能力。最高的人类目标(不论是称为“智慧”或“开悟”)包括的就是能观看每一件事,并了解每一件事的存在都是合理的,这是真正的自我认识。只要还有任何困扰我们的事、任何我们觉得需要改变的事,就还没有达到自我认识。
我们必须学习去看世界上每一件存在的事、每一件发生的事,而不让自我太快地考虑是否赞同:我们必须学习以完全平静的心来深思整个形形色色的幻境表现,这就是前文引述的禅语:“一丝善或恶的观念都会使我们的心灵陷入混乱。”每一个价值判断都会使我们受制于形式世界,而导致“执着”。只要我们还坚持这种执着,就无法从痛苦中得到解救,结果我们也就一直保持有罪、不完整、生病的状态,我们也会一直坚持渴求一个更好的世界,不断企图改变世界。更有甚者,我们还会再度陷入古老的镜中错觉,相信是世界本身不完美,而完全不知道是我们的视觉不完美,以至于无法看到完整的图像。
所以,我们必须学习在每一件事中认识自己,才能练习真正的平静。平静是在两极之间找到中间点,然后从这一点凝视两极不断交错的节奏。平静是允许我们看见现象而不加以评断的唯一态度,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没有正向或负向,不从任一方向来认同自我。平静并不是一般所说的“漠不关心”,漠不关心代表没有兴趣、缺乏承诺,被耶稣拿来指称那些“不冷不热”的人,这种人从来不冒险进入任何冲突,认为自己能以压抑和逃避的方式来得到完整的世界。真正的寻求者会体认冲突是我们固有的本质,不害怕而自觉地承担对立,以超越对立的视野,而得到完整的世界。这种寻求者知道自己早晚必须将“我”之中的对立面统合起来,即使知道自己因此有过失,也不害怕做出必要的决定,但会尽全力不让自己深陷其中。
对立面永远不会自动地统合起来:我们必须在行动中体验它们,这样才能使它们成为自己的东西。只有在我们成功地整合两极时,才可能发现它们的中间点,进行使它们合一的任务。逃避现实和苦行生活是最不可能达到这个目标的方法,还不如有意识而无畏地勇敢面对生活的挑战。这里用到“有意识”这个词,是因为只有意识才能使我们观察到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并保证我们不会在探索中失败。真正重要的并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是我们怎么去做。“善”与“恶”的价值判断总是考量做了什么,这里的考量则换成怎么去做,我们是否有意识地行动呢?自我是否调和其中?我们在做时是否没有涉及“我”?这些问题的答案会决定我们是以行动来束缚自己,或是使自己得到自由。
戒律、法令或道德都不能使我们达到完美的目标,服从法律虽然很好,但还不够:要记得“魔鬼也会因为相信而战栗”。只有在我们的意识还未完全成熟,尚未学习为自己负起完全的责任时,外在的戒律和禁令才会有用。告诉小孩不要玩火柴是适当的,可是等他们长大以后,再说就是多余的了。一旦我们发现自己内在的法律,就能从所有其他法律中得到解脱。每一个人最重要的法律就是有责任探究并了解自己真正的核心(自我),也就是成为与全有合一的人。
使对立面结合的基本工具就是爱,爱的原则就是自我开放,让所有“在外”的都得以进入。爱会致力于结合:它寻求融合,而不是分裂。爱是结合对立面的关键,因为能把你变成我,把我变成你。爱是毫无保留、没有条件的“同意”。爱寻求与整个宇宙的结合,只要我们还没达到与宇宙的结合,就还没有真正了解爱。仍有选择的爱就不是真正的爱,因为选择会造成分裂,而爱不会。爱就不会嫉妒,因为爱的目的并不是占有,而是完全的给予。(钱塘散人注: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神对人的爱象征这种包罗万有的爱,这让人很难想象神只爱一部分人,更难以相信会有任何人因为神对别人的爱而感到嫉妒。合一的神并不区分善恶,所以神就是爱。太阳的光照在万物上,并不会根据善行来分配光线。只有人才会觉得应该向人丢石头,可是我们打中的正是自己。爱是没有界限的,爱是不受限制的,爱有转化的作用。爱邪恶,然后邪恶才能得到救赎。
深入探究的技巧(2)
如果把所有事都简化成只是物理的过程(特别是过去条件的影响),就意味着每件事都不再那么真实而重要了。每一种现象都有形式和内容,这两部分形成的整体大于两者相加的总和。每一种现象都是由过去和未来共同决定的,疾病也不例外,每一个症状的背后都有其目的(内容),只是以任何可用的可能性,以实际的形式表现内容,所以疾病可以把任何原因当成它的“病因”。
从这个事实来看,既有的医学做法到目前为止是失败的。医学自认能借着消除病因而解决疾病,却没有发现疾病十分灵活,可以找出新的“病因”而继续存在。这个观念非常简单:比如有人决定盖房子,并不会因为别人把砖头全部拿走而不盖房子,他可以用木头取代。当然了,为了不让他盖房子,可以把所有建筑材料全部拿走。但我们不能这样对待疾病,因为若要确保疾病没有“病因”可用,就必须把病人的身体全部拿走……
我们已经指出,疾病有其意图和目的,整体而言就是为了得到疗愈,也就是要变得完整或合一。如果把疾病区分成各式各样的症状(这些症状是疾病的表现、是达到目标的步骤),就可以借着探究各个症状的意图和信息,得知个人所需要的下一步是什么。必须对每一个症状提出这种询问,不要被功能的原因轻易搪塞过去,我们总是找得到功能上的原因,同样的,我们也必然能找到内在的意义。
我们的方式和传统身心医学的第一项区别就是拒绝选择症状,我们相信每一个症状都是有意义的,毫无例外。第二个区别则是我们拒绝接受因果关系的模式,这是传统身心医学的特有模式,是以过去为导向的模式。以我们的思考方式来看,不论是把任何问题的原因归于细菌或是母亲照顾不良,都是无关紧要的。身心医学的方式并没有摆脱单极的因果模式所造成的基本缺点。我们对过去的原因完全不感兴趣,因为这些原因太多了,每个都同样重要,也同样不重要。我们的取向可以说是“终极的因果关系”,或是更好的说法:没有时间性的类比概念。
诠释症状的规则
身为人类,我们是完全不依赖时间的“存在状态”,我们需要在时间的过程中来了解并自觉这种存在状态。我们最深处的部分叫做“自我”(self),自我是终极完整的象征,人类一生的道路就是走向这个自我的道路。我们需要“时间”来发现这个完整,可是完整是从开始就存在的。时间的错觉就在其中:我们需要时间来发现自己原本是什么。(如果不理解的话,读者可以回顾之前的相关比喻:小说的整个内容一开始就存在,可是读者需要时间来发展完整的情节,但情节事实上在一开始就已存在。)这个过程称为“演化”,演化是意识对早已存在(所以没有时间性)的形态的真实了解。可是,在自我认识的路上,会不断产生困难和错误,换个方式来说,就是无法或不愿看到这个形态的某些部分,我们把这些意识不到的部分称为“阴影”。通过我们的疾病和症状,阴影能显示其存在而实现自己。时间概念或过去的概念都无法掌握任何特定症状的意义,从过去寻找原因只会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忽略真正的信息,因为过去的原因会促使我们放弃对自己的责任,把一切过失投射到假想的“原因”上。
对立与合一(2)
我们可以谈论完整,却无法想象完整。合一是对立的相反面,是挑战我们理智的观念,事实上,通过某些练习或是冥想技巧可以帮助我们发展合一意识的能力,而多少能短暂地感觉或体验到这种境界。(钱塘散人注:禅定)可是它总是会使语言的描述或理智的分析感到困惑,因为我们的思想非常需要对立,对立的状态才是思想的运作方式。没有对立、没有分割成主体和客体、没有区分知者和被知之事,就不可能有知识。在完整中是没有知识,只有存在。在完整中,所有欲望、所有缺乏和努力、所有动作,都停止了,因为“外面”再无一物,所以没有什么好渴求的了。这是古老的似非而是的说法:“只有空无,才能得到丰盛”。 (钱塘散人注:真空生妙有)
对立即合一
让我们回到存在的范畴来看,这是我们能经验到的领域。我们都有对立的意识,它会设法向我们保证,世界是以对立的方式存在。而理智坚信是意识使我们把世界看成对立的,而不是世界本然如此,这一点非常重要。举一个实际的对立法则为例,呼吸提供了基本的对立经验,吸气和呼气会一直交错进行,产生一种节奏,可是节奏只不过是两极不断交替的结果。节奏是所有生命的基本形态,物理学的看法完全相同,认为所有现象都能简化为振动。破坏了节奏就破坏了生命,因为生命就是节奏,任何拒绝呼气的人就无法继续吸气,吸气显然需要依赖呼气:一极需要相反的一极才能存在,如果拿走一极,另一极也就消失了。同样的,电流也是起于两极间的电压,拿走一极,电流就消失了。
下图是个大家早已熟悉、令人困惑的图像,可以帮助每一个人重新体验到自己的问题。在这个图中,对立存在于前景和背景之间,更具体地说,对立的是“两张脸孔”和“一个花瓶”,我看见这两种可能性中的哪一个图像,取决于我把白色或黑色的区域当成背景,如果把黑色的区域解释成背景,白色区域就成为前景,于是看到一个花瓶;如果把白色区域看成背景,知觉就反转过来,把黑色区域看成前景,于是看到两张脸孔。这个视觉游戏让我们有机会精确地观察到,当我们把知觉反转过来时,内在会发生什么情形。花瓶和脸孔图形的元素同时存在于单一的整体图像中,却迫使读者做出只能二选一的决定:看到花瓶,或是看到脸孔。要交错着看出影像的两面是很简单的事,可是要同时觉察两者一样醒目,就很困难了。
这个视觉上的错觉提供了很好的途径来了解对立性,图中黑色和白色的两极是互相需要对方来衬托的,拿走一极(白或黑都一样),整个影像的两面就都消失了。这使我们再一次看到黑色需要白色才能存在,前景需要背景才能存在,就好像吸气需要呼气、正电极需要负电极一样。对立物间高度的互相依赖,使我们看见每一个对立的背后都是明显的合一,可是我们既有的意识无法确认或肯定对立中的完整性和同时性,结果我们被迫把一个现实的每一种表现都分割为两极,然后认为它们是彼此各异的。
事实上,这个现象的起源就在于时间,时间这个骗子的存在完全在于我们意识中的对立性。“现实中的对立物其实是同一合一体中的双生面”,可是我们只能分别察知,结果从自己特殊的立场,一次只能看到铜板两面中的一面,甚至,肤浅的观察者会以为对立物是互相排斥的。更彻底的检视才能发现对立物是共同形成一个合一,而且是彼此依赖对方才能存在。
疾病是人的本质(1)
一位苦行者在山洞中打坐,忽然有一只老鼠跑进来啃他的草鞋,苦行者恼怒地张开双眼。“你为什么在我静思的时候打扰我?”老鼠吱吱地说:“我饿了。”“走开,笨老鼠,”苦行者训斥说:“我正在寻求与神合一,你怎么能打扰我?”老鼠问:“你连与我合一都不行,怎么能与神合一呢?”
到目前为止,本书都在强调一个事实:我们并不是得到疾病,而是我们本来就有疾病。这正是我们的观点和传统医学观点最大的分野,医学认为疾病是对“常态健康”的破坏,结果不只是想尽快赶走这种“干扰”,更以预防疾病为第一要务,直到完全消灭疾病为止。相反的,本书努力厘清的是,疾病并不只是自然的功能失调,而是促使我们演化的整个控制体系的一部分。人类不可能完全免于疾病,原因很简单,在这种体系下,健康需要与其对立的相反面。
疾病表明我们是有罪的、有过错的,或说是不健康的:这是堕落造成小宇宙的结果,这些词语与惩罚无关,意思是只要我们还承受对立,就也承受罪、疾病和死亡,只要我们认识到这些事实,它们就不再有负面的意义。只是我们拒绝承认它们,坚持判断、抗拒它们,而使它们成为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
每个人都生病了
我们生病是因为缺乏合一,什么也不缺乏的“健康人”只存在于医学教科书里,生活中并没有这种人。有些人可能几十年都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特殊症状,但他们仍然病了,而且是必死之躯。所谓“疾病”是指不完整、不安全、脆弱而必死。如果更仔细地观察,就会惊讶地发现那些被认为“健康”的人,其实有许多苦恼。布劳提根(Brautigam)在《身心医学教科书》中谈到,当他们在一家企业访谈健康的员工时,仔细地询问后发现,这些人身体和心理疾患的比例和医院里的病人几乎差不多。在同一本书中,作者还列出下述根据温特尔()在1959年所做调查而得出的统计:
二百名健康职员在访谈中发现的症状比例:
容易生气:%;胃不舒服:%;焦虑状态:%;喉咙常常发炎:%;头晕、头昏:%;失眠:%;月经问题:%;便秘:%;盗汗:%;心口灼热感、心悸:%;头痛:%;皮肤疹:%;咽部有硬块感:%;关节疼痛:%。
海姆(Edgar Heim)在《疾病是危机,也是转机》一书中写道:“成年人在一生的五十年中,平均每人会罹患一次危及生命的重病、二十次严重的病和大约二百次中等程度的病。”我们应该摆脱可以避免或消灭疾病的错觉,人类生来就是充满冲突的,是有病的。我们一生的过程原本就会越来越容易受疾病影响,最终走向死亡。身体存在的最终目标只是要成为矿物罢了,大自然注定了生命的每一步都要带我们接近这个目标。疾病和死亡破坏了我们猖獗的自大妄想,纠正我们任何的不平衡。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从“我”出发,而“我”总是渴望权力,每一个“我想要……”都是在表达这种权力的欲望。当“我”越来越膨胀,就会以新而崇高的伪装强迫人为它服务。“我”活在固定的范围内,结果会害怕奉献、爱或任何趋向合一的做法。“我”做出决定,而表现出一极,并把阴影投射到“你”和环境上,而疾病通过症状补偿这些偏颇,迫使我们回到中心点。“我”的傲慢使我们偏离几步,疾病就会使我们以顺从和无助退回几步,所以我们越有能力,越容易生病。
对立与合一(3)
这种重要的认识最初是在科学研究光的过程中发现的,关于光线的本质原本有两种对立的看法:有些人赞同波动理论,有些人却支持粒子理论,而这两个理论看起来又好像互不相容,如果光是由波组成的,就不可能是粒子组成的,反之亦然;换句话说,这是二选一的情况。可是后来却发现,以二选一的方式探讨这个问题是错误的,光既是波,也是粒子。容我们反过来看这个叙述:光既不是波,也不是粒子,就光的完整性而言,光就是……光,这是不受人类的对立意识所束缚的。观察者根据自己探讨时所采用的方法来看待光,有些人看成波,有些人则看成粒子。
对立性就好像一扇门,一面写着“入口”,另一面则写着“出口”,它仍然是同一扇门,但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走近它,只能看见其中一面。由于我们需要把合一体分割成好几个部分,一次只看一个部分,因此才产生时间,因为时间只是以对立意识来考虑所造成的结果,对立的意识把同时而完整的存在转变成一个接一个的部分。时间的背后就是永恒,就好比对立的背后是合一,可是我们必须记得,永恒的概念有不受时间影响的形而上意义,并不像基督教神学传统所误解的,以为永恒意味长远而没有结束的时间连续体。
从语言学看对立与合一
审视古代的语言,比较容易发现我们的意识和本能需要(drive)是以什么方式把原初的合一分割成对立物。古代人似乎比较能了解对立背后的合一,可是在语言进一步发展后,原有的模糊字眼开始被派定为单指一极的意思,这主要是通过转换母音和加长母音的方法而达成的。(弗洛伊德在《原始语词的对立观念》[Gegensinn der Urworte]这篇讨论早期词汇之模糊性的文章时,几乎发现这个现象。)
要举例并不难,比如,拉丁文常见字根中的clamare(呼喊)和clam(轻柔)、siccus(干)和sucus(汁),而altus在早期和后来的意思都同时代表“高”和“深”。在希腊文中,pharmakon同时代表“毒物”和“药物”。在德文中,stumm(哑)和Stimme(声音)两个字是彼此相关的。而从without这个字正好可以清楚看见英文的两极对立性,without的字义原本包括了with和without两者,现在却把原本完整的字拆开来,只代表其中一极的意思。德语中b■s(坏)和baβ两个字的语言关系可说是更切题的例子,baβ这个字是古时的高地德语(译注:德国奥地利、瑞士等地使用的标准语),代表的意思类似“好”,在现代德语中,这个字只见于两个组合字中,分别是fürbaβ(意指“确实”)和baβerstaunt(意指“真令人惊奇”)。英文字bad(坏)也是来自相同的字根,还有德文字Buβe(忏悔)和büβen(补偿)也是。语言学的现象(单字的原始用法同时表示相反的两极,比如“好”和“坏”)生动地显示出,在每一个对立的背后都有共同的合一。“好”和“坏”的明确分辨将会在后文仔细探讨,可是到目前为止,或许就足以使我们发现,了解整个对立性的主题是多么重要。
宇宙意识
从醒和睡两种截然不同意识状态的交替中,可以主观地体验到意识的对立性。我们很容易把这两种意识状态看成外在大自然昼与夜对立性的内在类比,所以我们常说到“白昼意识”和“夜间意识”,或是灵魂的“光明”和“黑暗”面,类似的对立还包括意识和无意识的区分,于是说白天想的是意识的内容,夜晚的梦则是出于无意识。严格说来,无意识(unconscious,译注:也可直译为潜意识)这个词并不是恰当的用语,因为字首un-否定了后面conscious这个字,这种否定与事实不符,无意识并不是没有意识,我们在睡眠时处于不同的意识状态。当然会有某个意识不存在无意识中,可是无意识并不是没有意识,这是根据白昼意识而来的单向分类,白昼意识让我们觉得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无意识里,却又无法具体理解,可是,我们为什么那么毫不怀疑地以白昼意识来认同自己呢?(钱塘散人注:庄子梦蝶,蝶与庄子,到底哪个是幻哪个是真呢)
阴影(2)
阴影的影响
为了了解上述各种关联,我们必须再次提醒自己,所谓“法则”是指能以各式各样具体形式来表现的存在原型。每一种具体的表现都是重要内在法则在形式上的表现。我们以乘法的法则为例,这个抽象的法则可以用许多不同形式来表达(3×4、8×7、49×348等等),可是每一种外在不同的形式表达都是同一种乘法法则的代表。进一步来说,我们需要想清楚,外在世界完全是根据内在世界相同的原型法则,共振律说我们只能接触到与我们共振的东西,由此得到必然的结论:外在世界和内在世界是相同的。在炼金术哲学中关于“小宇宙=大宇宙”的说法,就是表达这种内在与外在世界(人与宇宙)的相等。(本书第二部分之“感觉器官”会从另一个观点来探讨,再度处理这个范畴的问题。)
投射可以使我们把各式各样法则的半数当成“外在”,只因为我们不愿意接受它们是“在我里面”的。我们一开始就说,“我”负责把整个存在分裂开来,“我”形成了外在的“你”。如果阴影包含所有我拒绝整合进来的法则,那就只好把阴影和“外在”合为一体,将两者视为相同的。我们总是把自己的阴影体验成“外在”的,原因很简单,如果我们承认它在我们里面,就不再是我们的阴影了。当我们开始拒绝这些从“外在”冲击我们的法则时,就表示我们从前在内在层面也同样激烈地拒绝过这些法则。我们积极地想把这些负面的经验从世界连根拔除,可是,既然这是做不到的(从对立律就可以清楚得知),这种企图就会转成一种长期的投射,保证从今以后我们将用最强烈的方式关心那些已被我们拒绝的现实部分。
这个有点怪异的律则是没有人能逃避的:我们最关心的是那些我们不想要的事。在这过程中,由于我们与所排斥的东西过于亲近,终将在血肉之躯中活出这些东西!请务必牢牢记住上述这一段话。任何人如果排斥任何法则,就必然会活出这个法则。正因为这个法则,小孩后来的行为正是自己最痛恨、父母表现出的行为,和平主义者最终成为激进分子,道德家消失,对健康狂热的人得了重病。
没有人可以忽视这个事实,就算是排斥和拒绝,最后反而会导致献身与投入。同样地,完全逃避现实的任何一面,其实都表示这个人有那一面的问题。对我们最有趣、最重要的经验,正是我们当前排斥和逃避的,因为这些事是我们的意识所失去的,并使我们成为“不完整”。“外在”那些能困扰我们的法则,正是我们“内在”无法整合的部分。
看见阴影
至此,我们应该已经了解,并没有什么“外在”世界的现实对我们铭刻、铸印,影响我们或使我们生病,事实是“外在”世界的行动就像一面镜子,我们所看到的都是我们自己,特别是我们的阴影,也就是原本无法向内看见的部分。就好比我们看自己的身体时,只能看见一小部分,需要镜子反映出许多原本看不见的部分(比如眼睛的颜色、脸、背部等等),同样的,我们也无法完全看见自己的心灵,只有通过假想中的环境或“外在”世界的投射和反映,才能认出原本看不见的部分(阴影)。简单地说,要有对立才能认识。
可是,只有在知道镜中人是自己时,反映才会有用,否则就只是错觉。如果你看到镜中漂亮的黑眼珠,却不知道那是自己的眼睛,你得到的只是错觉而已,并不是认识。不能了解每一件自己感知、体验到的事情其实都是自己的人,就会卷入欺骗和错觉的网罗中。就算错觉看起来是多么真实(有些人还会说是显而易见的),但别忘记,当我们做梦时,梦境看起来也是非常真实的。如果要发现梦其实是梦,必须先清醒过来,我们每天生活的大梦也是如此,如果想看透这只是错觉,我们必须先清醒过来。
疾病是人的本质(2)
任何“活得健康”的企图只会制造更多疾病,身为作者的我们,深知这种看法目前还不受重视,毕竟医学正汲汲营营于研发各种预防疾病的方法。可是,相反的,我们也看到“自然、健康生活”的需要正蓬勃兴起。后者是盲目使用有毒物质以外的不同选择,受到很大的欢迎,也很值得推广,但这种做法并不比正统医学更能对付疾病。两者都是根据积极介入以预防疾病的观点,也都认为人类基本上是健康的,能通过某种方法来“避免疾病”。难怪大家比较能接受这种较有希望的说法,而较难接受本书振聋发聩的信息:疾病是人的本质。
疾病与健康相随,就好像死亡与生命相随一样。这种话会令人感到不舒服,但至少每个人可以根据没有偏见的观察,来核对是否正确。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把新观念强加到任何人身上,只是想帮助已有准备的人能更加觉察,以全然陌生的角度弥补原本观点的不足。打破错觉绝不是件容易或愉快的事,但是必然能产生新而自由的变动。
听疾病说话
生活本来就是一条错觉不断幻灭的道路,一个又一个错觉从我们身上剥离,直到最后我们能拥有真理。所以准备好冒险和容忍的人,就会了解疾病、身体的虚弱和死亡是生命中重要而忠诚的同伴,不但最后不会以绝望告终,反而会显示出它们是智慧而有益的朋友,一直帮助我们找到真理与疗愈的道路。一般朋友很少能这么诚实地对待我们、揭露我们在“我”之游戏中的每一个动作,或是如此热切地让我们看见自己的阴影。事实上,如果有哪一个朋友真的敢这样对待我们的话,恐怕会立刻被我们归类为“敌人”,我们就是以这样的态度来对待疾病。疾病太诚实了,所以得不到我们的爱。
虚荣使我们既盲目又脆弱,就好像穿新衣的国王,其实只是在编织自己的错觉一样。可是我们的症状是无法收买的,它会迫使我们诚实面对自己。症状的出现显示出我们的缺乏是什么,显示出我们拒绝接受什么,显示出仍隐身在阴影中寻找出路的是什么,也显示出我们已经失去了平衡。症状或是始终如一、或是一再重现地紧跟着我们,告诉我们问题不会像一般所想的那样快速而明确地得到解决。每当我们以为能通过个人的影响力改变世事时,疾病就会向我们指出自己的无能和渺小。牙痛、背痛、感冒或腹泻就足以把耀武扬威的英雄变成一条可怜虫,所以我们如此痛恨疾病。所以全世界都准备投入庞大的努力来根除疾病。当然了,“我”会尽其所能诱骗我们以为上述的每一件事都只是琐碎的枝节,而看不见各种努力的成果都只是使我们更陷入疾病之中。我们已经指出预防医学或“健康的生活”都无法成功地避免疾病,还不如听一听智慧的古训(要从字面意义来看):“预防胜于治疗”,“预防”(prevention)的意思就是“预先到达”(coming beforehand):在被疾病抓住之前,心甘情愿地接受疾病。
最终能使我们得到医治的就是疾病,疾病是不完整开始转向完整的转折点。可是要实现这一点,我们必须放下自己的防卫,学习倾听疾病要告诉我们什么。身为病人,我们必须倾听内在的自我,并与症状沟通,才能学会它们要说什么。我们必须准备好断然地质疑关于自己的观点与假定,努力自觉地接受症状以身体的形式所要教导我们的任何东西。换句话说,我们必须借着补足意识所缺乏的任何东西,而使症状成为多余之物,因为疗愈来自于意识的扩展和成熟。假如症状是因为阴影的一部分在身体的表现,那疗愈就是反向的过程:自觉到症状背后的法则,于是能从物质的存在解脱出来。
深入探究的技巧(4)
症状的类比和象征
我们现在要谈诠释的核心技巧,这一点实在很难用文字来解释或是教导别人。首先,必须与语言发展亲密的关系,并学会自觉地倾听别人所说的话。语言是神奇的工具,可以挖掘深层而不明显的关联。语言有其智慧,只有那些学习倾听的人才能享有这种智慧。现代人倾向以散漫任性的态度对待语言,结果接触不到语言的真正意义。既然语言本身受对立性的影响,所以也是模糊不清、模棱两可而有双关语意的。我们在这里所用的语词会同时有好几个层面的解释,所以必须学习同时以不同的层面来了解每一个字。本书第二部分中,几乎每一句话都涉及至少两种层面,如果某个奇怪的句子看起来很平常,正表示双关语的第二个层面被忽略了。在整本书中,我们努力以引号、夹注号、连字符号来强调特别的重点,是否有效则要看大家能不能掌握语言的多重性。对语言的听力就好像对音乐的听力一样,是很难教导,但可以借训练而得到的。
我们所有的语言都是身心两面的,几乎所有被我们用来描述心理状况和历程的字,都是借取自身经验所用的字。如果我们无法用双手掌握、凭双脚站立(stand),就永远无法了解(understand)或掌握任何事,这一点可以引发一连串的长篇大论,此处我们只摘要如下:我们在觉察上所得到的每一个经验和每一个进展,都需要通过身体来获取。在通过身体来体验之前,我们是不可能自觉地整合任何东西的。形体的存在使我们受到极大的约束,因此常常使我们感到惊恐,可是没有这种约束,就不能与法则有所联结(约束和联结在德文的字根是相同的),这种思路所得到的结论就是:人是无法避免疾病的。
现在回到我们要讨论的语言的重要性。任何人学会倾听身心双关的语言,很快就会惊讶地发现,每当生病的人谈到身体的症状时,会如何地泄露心理的问题。例如,某人的眼睛不好,而不能看清(辨别)事情;有人感冒因而鼻子不灵;无法弯腰的人是因为太僵硬(僵化);第四个人咽不下任何东西;第五个人拉肚子(无法坚持下去);第六个人耳朵不好(听不进别人的话);第七个人出疹子而觉得痒(想剥掉身上的皮)。这些例子不需要进一步的诠释,只要倾听就懂了,并承认“疾病真的使我们诚实”。(正统医学借着标准化的疾病名称,谨慎地确保不会因语言的使用而有这类隐含的意义。)
在这些例子中,身体所表现出的事实,正是病人不愿承认的部分,所以我们不愿承认自己真的“想摆脱身上的皮”,也就是速速打破自己习惯的界限所造成的障碍,急于破除熟悉的束缚。无意识的驱策在身体的表现,就是以皮疹做为症状,使我们察觉自己内在发生了什么事。把背上的皮疹当成“原因”,使我们突然很有信心地说:“我出疹子了!”至少我们找到一个身体的托辞,而这是当今每个人都认真接受的。所以,一位女性职员可能不愿对自己和雇主承认,她已经受够了(get up her nose,字面意义为“满到鼻子了”),需要休息几天,可是身体上的鼻塞却是可接受的理由,因而实现休息的愿望。
除了要用开放的态度倾听语言的双关意义以外,类比思考的能力也很重要,因为要靠类比才能了解双关语,例如,没有人会真的认为无情(heartless,字面的意思是没有心脏)的人就是有心脏的问题,即使是“急于(itching,字意为痒)破除我们习惯的界限”这么明显的话,我们也不会从字面的意思来解释。在所有这些例子中,我们都是以类比来用字,也就是以某种具体的东西代替抽象的原则。无情的意思是指缺少一种特质,在原型的象征上就是与心脏有关的特质。同样的原则也可以用太阳或黄金来代表。
阴影(3)
阴影使我们充满恐惧,这也难怪,阴影包含所有我们想丟弃的真实部分,我们根本不想活出阴影,甚至不愿意发现阴影存在自己的内心。阴影是我们相信最必须从世界排除的东西,如此世界才会变得美好而完整。可是,事实正好相反,阴影拥有拯救并疗愈世界所需要的每一件事。阴影使我们生病(不舒服),因为它正是健康所需要的东西。
在圣杯传奇中,讨论的正是这件事。安福塔斯王生病了,被黑魔法师克林梭的矛所伤,或说是被异教的敌人,甚至是看不见的对手所伤。所有这些人物都是安福塔斯阴影的象征,他看不见的对手。他的阴影使他受伤,靠他自己无法痊愈(变得完整),因为他不依靠自己来询问受伤的真正原因。他如果处理的话,就会发现这个重要的问题就是邪恶的本质。因为他没有准备好付出这种努力,所以伤无法痊愈。他等待某个勇敢的拯救者询问疗愈的问题,帕西法尔能胜任这项任务,因为他“深入其中”,深入善恶对立的中心,赢得询问拯救和疗愈问题的权利:“哪里出了差错?”对安福塔斯或是每一个病人,答案都是相同的:“你的阴影!”在我们自己个人的故事中,也只有在询问邪恶的问题、探究自己的黑暗面时,才有疗愈的力量。在流浪的过程中,帕西法尔勇敢地对付自己的阴影,并陷落到灵魂最黑暗的深处,甚至到咒骂神的地步。凡是不怕走入黑暗的人,最后都会成为带来疗愈的人,成为救星,故此,每一个想得到疗愈并成为疗愈者的神话英雄,都必须面对恐惧、恶龙、魔鬼,甚至地狱。
面对阴影,迈向健康
阴影使我们生病,可是面对阴影能使我们健康!这是了解疾病与疗愈的关键。每一种症状都是阴影的一部分在肉体上的显现,症状表示我们不让它表现出来,症状活出了我们不愿在意识层面接受的部分。通过身体的中介,症状使我们再度完整。互补律保证完整性最终都会得到保存,如果我们拒绝活出意识内的法则,那个法则就会陷入身体里,而成为症状,我们因此被迫活出并表现自己拒绝的法则,这就是症状使我们完整的方法:以身体来取代灵魂的匮乏。
至此,我们可以从全新的认识来探讨“哪里出了差错?”、“我有这个或那个症状”的问答游戏。症状显示完全的实相,就是病人到底缺乏什么。因为症状就是遗漏的法则,以可见的形式呈现在物质身体中。难怪我们这么不喜欢自己的症状,因为它迫使我们表达自己刻意不想活出的那些法则,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努力对抗症状,以至于完全忽略症状是我们疗愈的机会。毕竟,正是通过我们的症状,才能认识自己,并注意那些原本永远无法发现存在自己里面的心灵面向,也就是在阴影里的部分。我们的身体是灵魂的镜子,事实上,身体所显示的灵魂,是灵魂自己永远无法发现的部分。但如果我们不知道看到的是自己,就算是最好的镜子,又有什么用呢?本书的目的就是教导人人都需要的观察方式,以通过症状的媒介来发现真正的自我。
阴影会使我们不诚实,我们总是想象自己就是自己所认同的情形,或说是我们看自己的情形,这种自我评价的方式就是这里所谈的“不诚实”,这里的意思是指对自己不诚实(并不是对别人说谎或欺骗)。和人强加于自己一生的不诚实比起来,所有世上的欺骗都是比较无害的。对自己诚实是我们所能面对的最艰难挑战,这就是为什么认识自己是自古以来探索真理最重要也最困难的任务。认识自己并不是发现“我”,而是发现“自我”(self),因为自我是无所不包的,而“我”却通过分裂与界定,不断阻止我们认识自我的完整。另一方面,对于准备好对自己更诚实的人,疾病就会变成人生路途中的非凡助力,因为疾病能使我们诚实!在疾病的症状中,我们清楚地看到每一件远远逃避、不愿看见的事情。
大部分人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问题,会觉得很难自由开放地与人谈论(假设他们知道问题是什么),却能把自己的症状巨细靡遗地告诉别人,而这正是最清楚、最准确的方法,可以让别人了解自己。疾病使我们诚实,无情地揭露隐藏在深处许久的心灵。这种非自愿的诚实可能也是人对病患感到同情和奉献的基础。诚实使人宽容,因为在疾病中,我们变得真实。疾病可以弥补我们所有的不平衡,把我们带回中心点,在这一点上,许多过度膨胀的自我游戏和权力活动霎时烟消云散,各种错觉一股脑儿被消除,而既有的生活常规突然受到质疑。我们可以在生病的人身上看见,诚实是美丽的。
在此做个总结。我们人类是小宇宙,反映出整个大宇宙、包含了所有存在意识中的法则。走在对立世界的路上,使我们不得不表现出潜藏在我们里面的法则,借此逐渐认识自己。可是,认识需要对立,对立又迫使我们不断做出决定,每一个决定会把对立性分裂成被接受和被拒绝的两极。被接受的部分会整合到意识之中,并以行为表现出来。而被拒绝的部分会被丟弃到阴影中,然后从“外在”强迫我们注意。疾病是这个通则具体而常见的表现,据此来看,阴影的各部分会以身体的形式表现,也就是被身体化为症状。通过身体的媒介,每一个症状会迫使我们表现出某种我们刻意选择不要活出来的法则(尽管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往相反的方向走,也是一样),而把我们带回平衡。症状是我们意识缺乏之物的身体表现,症状使我们诚实面对原本被压抑的部分。
寻找原因(1)
我们向来有惊人的天赋,能把自己乔装成哲学。
——赫曼·赫塞
即使读到这里,可能还有很多读者仍然觉得不太了解,因为我们所说的似乎与科学知识对各种症状的原因所做的解释很不符合。没错,大多数人都准备好接受某些症状的来源可能或多或少有心理因素,可是对于大部分原因显然是出于身体因素的疾病,又该怎么说呢?
此处我们要以人类平常思考的方式,来探讨一个基本的问题。对大多数人来说,把各种现象以因果关系来解释,已经成为第二天性了,所以会把各种事件以明确的因果关系排列起来,于是你会读到这样的话:因为我们写了这本书,因为出版社出版这本书,因为书店卖这本书等等。因果的观念如此明显而令人信服,以至于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了解任何事情的先决条件,结果我们四处搜寻,为所有现象寻找各种原因,不但希望看清各种现象之间的关系,还希望能主动介入因果的过程。为什么物价攀升、失业增加、青少年犯罪率升高?地震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有疾病……许许多多的疑问,大家都在努力找出事情的原因。
可是,因果概念并不像乍看之下那么明显而可信,甚至可以说(而且越来越多人这么说),我们想要以因果来解释每一件事的这种情形,在整个人类思想史中造成许多混淆,其后果直到现在才开始变得明显。
四种因果模式
早从亚里士多德开始,人们就把原因的模式区分成四种类别,分别是动力因(实际的原因或动机)、物质因(物质或物理的原因)、形式因(使之成形的力量)和终极因(或称为目的因,指既定目标的作用)。
从盖房子的典型例子可能很容易看出这四种原因类别的运作:首先要有盖房子的意图(终极因),然后是某种驱力或能量,好比投资或劳力(动力因),接下来需要设计图(形式因),最后则是水泥、瓷砖、木头等等项目(物质因)。少了这四种“原因”的任何一种,就不可能盖好房子。
可是,由于内在的需要想建立某种更基本的“原因”,我们倾向于简化这个四重的因果描述,于是有了两种完全相反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终极因是所有原因的原因,在上述例子中,想要盖房子的意图就是所有其他原因的基础。换个方式来说,就是意图(或目的)才是每一件事的真正原因。以本书来说,使我们写这些话的原因是我们想出版一本书。
这种以目标导向来了解因果的方式,适时成为传统人文学科的基础,这正是与自然科学完全不同的地方,自然科学采纳的是根据能量的概念模式(动力因),因为在观察和描述自然律时,硬要说有什么意图或目的,就过于失之理论化了。假设有某种动力或驱力似乎比较合理,所以科学接受根据能量来解释因果的方式。
直到现在,这两种因果模式仍然是人文学和科学间的差异,甚至难以让彼此了解对方。科学的因果观在探究原因时,会追溯到过去,而目标导向的模式则把原因放在未来。后者的说法可能会使很多人感到困惑,毕竟,原因怎么可能比结果晚发生呢?可是在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这种观念,我们会说:“我现在得走了,因为我的火车在一个小时后就要开走”,或是“我买了一个礼物,因为她下周过生日。”在这些例子中,未来的事件都在事先就产生了结果。
深入探究的技巧(5)
类比思考需要抽象的能力,因为我们必须认识在物理现象中是把什么原则具体化,并能应用到不同的层面。例如,在人体中,皮肤代表约束以及与环境分界的功能。皮肤起疹子的人是想打破界限、超越界限。换句话说,皮肤可以类比为各种规范和标准,因为规范和标准在心理层面的角色就像皮肤在身体层面的角色。可是,把皮肤比拟为规范并不表示两者是相同的,也不表示两者间有因果关系,只是运用类比来说明法则的方式。稍后会看到,身体中堆积的毒素相当于心理的冲突,可是这种类比并不表示冲突会产生毒素,也不代表毒素会制造冲突,它的意义只在于两者是在不同层面中可以类比的现象。
倾听身心的语言
心理不会“造成”身体的症状,身体的过程也不会“造成”心理的改变。可是,任何特定的形态会同时出现在两种层面中,所有心理的内容都在身体上有对应的部分,反之亦然,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每一件事都是一种症状。薄唇和喜爱走路就像溃烂的扁桃体一样是症状(请比较同类疗法处理病人既往病史的方式),症状间彼此的区别只在于我们对症状的主观评估。我们否认和抗拒的最后手段就是把症状看成仅仅是症状,正因为我们抗拒,表示症状是阴影的具体化,否则我们不会乐于接受那些表达心灵意识面的症状,却否认那些表现出人格的症状。
对于生病与健康间、正常与异常间明确分野的争辩由来以久,如果真的有明确的分野,也只是出于主观的评估。本书对身体症状的诠释,基本上是为了帮助人把目光转向还不认识的领域,目的是要指出大家忽略了这个部分。身体如何,灵魂也就如何,在下的如何,在上的就也如何。本书并不是要人急于改变或是马上治疗任何状况,相反的,是要人谨慎地对待显露的问题,因为“否定”只会把整个经验推进阴影罢了。
光是观察就能使我们察觉,而觉察力增加就必然会产生个人的改变。可是任何改变事情的“努力”,只会达到反效果。想马上入睡的企图反而最容易造成失眠,如果不做任何努力,就会自然睡着。“不要努力”代表“试图阻止”和“试图强迫”两者间恰当的中点。光是中点的平静就能使新事物发生,追求与抗拒都不能使我们达到目标。在诠释症状的过程中,如果觉得自己的诠释是有害或负面的,就表示我们还受制于某种特殊的自我评价。字词、事物和事件本身都没有好坏、正负之别,评价只是观看者眼光的产物。
我们所说的很容易引起误解,因为疾病和症状所具体化表现的法则,是被大部分人和社会视为最负面的法则,所以这些法则通常不会显现或被理解。我们会常常提到攻击性和性欲之类的主题,因为在我们适应社会的规范和价值观时,会很快地压抑这些主题,它们被迫以隐微而转化的方式寻求出口。如果我们说,这个症状后面隐藏的完全是这个人的攻击性,并不是要指责这个人,而是要帮助他察觉并接受事实。如果有人问,假使人人都这样做的话,将会发生多么可怕的情景,那我们就会指出,攻击性并不会因为我们的否定而消失,正视攻击性也不会使之变强或恶化。事实上,攻击性(或是其他驱力)还隐藏在阴影中,不在我们的意识之中,光是这种情形就是非常危险的。
善与恶(1)
存于内心的光辉环绕所有世界,
所有生物,善与恶。这是
真正的合一,那么,它怎么能容忍
自己里面同时有相反的善与恶呢?
事实上并没有冲突,因为恶
正是善的宝座。
——巴尔·谢姆·托夫(Baal Shem Tov,意译为美名大师,原名Israel ben Eliezer,1700~1760年,波兰犹太教领袖,哈西德派创始人)
不管愿意不愿意,我们都被导向一个主题,这个主题不但是人类必须处理的问题中最困难的一个,也是特别容易引起误解的问题。例如,如果从我们这里所谈的事中取出片断的句子或段落,应用在其他完全不同的哲学背景,将是很危险的事。同样的,根据各人的特殊经验,光是对善与恶的深思,就会在那些容易让情绪阻碍其理解力与分辨力的人身上,引起极深的恐惧。无论如何,不管有多少危险,我们还是打算把所有小心谨慎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提出安福塔斯所逃避的问题,就是邪恶的本质。如果我们认为阴影的外显工作就是疾病,那阴影的存在就要归因于善恶、对错之间的区别。
阴影包括我们认为邪恶的每一件事,也正是这个理由,阴影本身就必须是“邪恶的”,结果身为人类的我们不但认为理当如此,还在伦理和道德的立场上,彻底地认为必须与阴影奋战,只要阴影现身,就将之消灭。虽然,我们是如此容易被错误的逻辑所迷惑,而没有发现我们高贵的要求必然导致失败,原因很简单,邪恶是无法消灭的。故此,值得我们再花一点时间,从不同于平常的角度来探讨善与恶的主题。
从对立律来看,就可以知道善与恶是一体的两面,属于相同的合一体,而且是互相依赖对方才得以存在的。善靠恶才得以存在,恶也要靠善才得以存在,任何刻意滋养善的人,也会不自觉地滋养了恶。乍看之下,上述的说法会使很多人感到害怕,却又觉得不论在理论上或实务上,都很难驳斥这种结论的正确性。
圣经中的善恶观
在西方文化中,一般人对善恶的看法大多取决于基督教的观点,也就是基督教神学教义的观点,即使是自认为不受任何宗教束缚的人也抱持相同的观点。所以我们打算提到宗教的概念和典型,以期能对善与恶的意义有更佳的认识。我们无意暗示任何提出的理论或价值观是来自圣经思想,只是因为神话故事和人物特别适合帮助人了解深奥的形而上问题,我们也不是出于介绍圣经故事的责任感才引用,这只是因为我们所接受的文化,自然会有的结果罢了。同时还有个附带的好处:这种方式可以披露基督教神学对善恶的典型解释,是在什么特殊的地方产生误解,而与其他世界宗教的完整观点产生歧异。
从圣经旧约对所谓“伊甸园的堕落”的描述,就可以看到了解这个特殊问题的丰富资源。在第二次创造中,圣经谈到第一个两性合一的人亚当被安置在伊甸园里面,亚当发现自己面对整个自然王国,最显著的就是生命树和善恶知识树。要进一步了解这个神话故事,就必须注意亚当并不是男人,而是具有男女两性的人,他是个完整的人类,那时还没有受到对立性的支配,并没有把各种事物分为相反的配对,他还是一个有完整创造的人,他的意识状态可以用乐园的图像来描绘。虽然亚当还住在完整意识的状态中,对立的主题已经可以从两棵树而预见了。
寻找原因(3)
从黎曼几何学来看,其实并没有直线这种东西,因为空间的曲率会使所有无限延伸的直线,最终都成为圆圈,所以,每一条直线其实只是圆圈的一段弧线。如果把这个观念应用到上图的时间轴,就会发现被我们称为“过去”和“未来”的两个方向最后会相遇而形成一个圆形。(下图)
换个方式来说,我们的生活是根据过去,而过去又是由未来决定的。如果以这个模式来看因果关系的概念,原先问题的答案就很明显了:因果关系是从两个方向流向任何一个特定的点,就好像时间一样。(钱塘散人:按佛教轮回学说,三世因果报应,其实是互为因果。)这种观念听起来可能很奇怪,但并不难从我们所熟悉的事实来了解,好比坐飞机环绕世界,尽管我们离出发点越来越远,最后却会回到出发点。
19世纪20年代,俄国神秘学家邬斯宾斯基()在观想塔罗牌的第十四张牌(节制)时,谈到这个时间的问题,他写道:
有声音说,天使的名字是时间。在它的前额有圆圈,这是永恒的记号,是生命的记号。在天使的手上有两个罐子,一个是金罐,一个是银罐,一个罐子是过去,另一个罐子是未来,两个罐子之间的彩虹之流是现在,你可以看到彩虹流向两个方向,这种时间的观点是人类无法理解的。一般人认为每件事都持续地流往一个方向,却没有看见每件事最终都会相遇,一个从过去,另一个从未来,而时间是往不同方向转动的许多圆圈。抓住这个秘密,学会区分现在的彩虹之流中相反的流动。
赫曼·赫塞也在著作中不断提到这个时间的主题,他让克莱恩在垂死时说:“我现在了解时间并不存在,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原来人与自己所渴望的事是被时间分隔开来的。”在《流浪者之歌》(Siddhartha,或译为《悉达多求道记》)的故事中,赫塞也多次说到时间并不存在的主题……
悉达多问:“你也从河流学到时间并不存在的秘密吗?”
维苏德瓦脸上洋溢着笑容说:“是的,正如你说的,河流是同时存在每一处的,同时在它的源头和河口,在瀑布,在码头,在漩涡中,在大海里,也在高山上,同时存在每一个地方。对河流来说,只有现在,没有过去的影子,也没有未来的影子。”
悉达多说:“正是这样。当我知道这个时,我发现自己的生活也是一条河。身为男孩的悉达多与身为男人的悉达多,还有老年的悉达多之间,相隔的只是影子罢了,并没有什么真实的区别。就是悉达多的前世也不是过去的事,而悉达多的死亡和回归梵天也不是未来的事。过去是虚无,未来也是虚无:每一件事本来就存在,每一件事都是当下的。”
超越因果关系的限制
我们会逐渐了解,在我们的意识之外,不但时间不存在,线性关系也不存在,我们对因果关系模式的概念必然会完全粉碎。显然因果关系只是人类思想的一种特定方式,或是如休谟(David Hume,1711~1776年,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所说的“一种灵魂的需要”。虽然没有理由不从因果关系来看世界,但也没有理由一定要从因果关系来诠释世界。重点不在于对或错,而在于合适或不合适。
从这个观点来看,就可以明了我们所习惯的因果取向,在很多情形下都是不合适的。没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在日常生活的层次上,我们需要处理现实中许多较小的部分,这些部分可以直接观察而得,用我们所熟悉的观念来处理就绰绰有余,可是,在遇到范围更广的问题时,或是有更大概念的需要时,因果的方式只能得到没有意义的结论,无法产生真正的认识。特别是因果关系对所有疑问都有僵化的限制,毕竟,从因果关系的观点来看事情,每一种表现最终都有一个原因,必然会试图找出原因的原因,这种过程或许能找出原因的原因的原因……但却永远无法得到最后的结论,无法得到所有原因的终极原因,结果我们或是必须在某个纯属武断的地方停止提出更多的问题,或是结束在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好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深入探究的技巧(7)
逐步扩大的不同程度
虽然症状借着把意识中缺乏的部分具体化,而使我们完整,但这个过程并不能解决问题,因为我们的意识仍然不完整,除非我们真的把阴影整合到意识之中。身体的症状是必要的步骤,绝不是最后的答案。学习、成熟、理解和体验,都只能发生在意识的层面,即使身体是必要的前提,但必须牢记,最终的接受与了解还是发生在心灵。(钱塘散人:所以无论佛家还是道家的修炼,在成佛成道之前都需要借助于肉身)
例如,我们会感觉疼痛,是在于心灵,而不是身体。换句话说,身体只是传递适当经验的媒介。(身体并不是感觉疼痛的必要条件,比如幻肢痛的病人,虽然已经截肢,还会觉得不存在的肢体的疼痛。)以我们的观点来看,虽然心灵和身体彼此间会互相影响,但还是要把这两者清楚地划分开来,以图像的方式来说,疾病以症状的形式从较高的层面降到最低点,然后再度向上攀升,这个最低点就是身体。同样的,掉落的球需要某种物体的抗力,才能向空中反弹。根据这个“上/下”的类比,意识的过程会降落到形体,以进行一百八十度的回转,再攀升回纯意识的层面。
每个原型的法则都必须“凝聚”成身体和物质的形式,我们才能体验并掌握这个法则,可是在体验的过程中,我们会再度脱离身体和物质的层次,提升到纯意识的层次。每一个有意识的学习过程都会确认在身体表现的效力,同时舒解掉继续在身体中表现的需要。从这个观点来看疾病,就代表问题无法在身体层面得到解决,只是让我们有机会借着身体来学习。
每一件在身体中进行的事都让我们能有所体验,可是体验是否能穿透意识,因人而异,无法预测。同样的原则也适用于任何学习过程,就好比小孩做数学练习一样,或多或少会有收获,什么时候能掌握到数学的法则就不一定了,只要小孩还无法掌握法则,每一个练习就会像一次痛苦的经验,直到掌握法则(内容),才能脱离练习(形式)的苦海。同样的,每一个症状都提供挑战和机会,可以发现并掌握潜藏的问题。如果没有这种结果的话(可能是因为我们仍完全陷在自己的投射中,把症状看成纯粹机械因素造成的偶然问题),那我们所面临的挑战不但会持续下去,而且会愈益增强。这种持续的过程,可以从轻微的刺激到强大的压力,表示有“逐步扩大的不同程度”,每一个阶段代表我们命定的挑战强度逐渐增强,质疑我们固有的观点,并把埋藏起来的部分整合到意识之中。我们对这个过程的抗拒越大,症状对我们施加的压力也会越大。
以下是这个过程的摘要,区分成七种逐步扩大的程度。当然了,这种划分的方式并不是绝对僵化的系统,只是试图勾勒出逐渐扩大的观念:
1.心理现象(想法、欲望、幻想)
2.功能障碍
3.急性身体疾病(发炎、受伤、小意外)
4.慢性疾病
5.无法治疗的病程、身体的变化、癌症
6.死亡(疾病或意外所致)
7.先天畸形和疾病(业力)
问题在身体形成症状之前,会在心灵中以一个主题、观念、欲望或幻想出现,我们对无意识的驱力越采取开放而接纳的态度、越不去加以控制,我们的生活方式就会越充满生命力(不死板)。相反的,如果我们有非常清楚的观念和标准,就无法接受这些驱力,因为这些驱力会质疑我们全部的生活,把原有的优先顺序完全倒转过来,于是我们关闭内在驱力的泉源,以相信自己没有“这些问题”的态度来生活。
寻找原因(4)
所以我们需要先厘清一点,就是因果关系的概念在日常生活的层次可能是实用的工具,但在科学、哲学和形而上学关系的掌握上,完全是不够,也不实用的工具。因果关系是错误的信念,因为它是根据线性关系和时间而来的观念。可是,如果因果关系是看待事情的一种可能方式(虽然不够完整),那应用在日常生活的背景中就是完全合理的。
偏偏,因果关系的观点在今天占了主导的地位,甚至认为是可以经由实验证明的,这是我们急于反对的错误观念。身为人类,我们唯一能观察到的关系就是“每当……然后”的形式,可是所有这些观察都告诉我们,两个特定的现象常常同时发生,而两者间存在某种关系,当我们坚持以因果关系来解释这些观察时,只不过是表达对事情特殊的哲学观,与原有的测量或观察并没有关联。这种固着于以因果关系来解释事情的情形,其实只会限制我们整体的世界观,以及我们了解世界的能力(这种能力原本可以达到惊人的程度)。
在科学界最早看穿并高度怀疑因果世界观的,就是量子物理学,就如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1901~1976年,德国物理学家,创立量子力学,1932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所说的:
在非常小的时空层面,也就是在基本粒子那么小的层面,空间和时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变得模糊难辨,在这么小的时间距离中,根本无法定义“之前”和“之后”的概念。一般说来,在实际的时空结构中当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可是我们需要认识到这种可能性,就是在实验中看到极小时空层次中所进行的事,显示某些过程的发生和因果关系的次序是相反的。
海森堡清楚而小心地述说他的发现,身为物理学家,他把自己的叙述局限在他的观察,可是这些观察与世界伟大圣哲的教导完全吻合。我们对基本粒子的观察也发生在世界的范畴,只是世界被我们熟悉的时空观念所限制:我们一直在“创造剧场”之中,就如海森堡所说的,在此的时间和空间是模糊难辨的。在较大、较粗糙的物质结构中,确实比较容易区分“之前”和“之后”。可是,如果我们反向行进,就会发现时间和空间、之前和之后间的明显区别开始消退,直到完全消失,而我们也达到只有合一和不分彼此的境界,在那里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这是永远由“此时此地”掌管的地方,包含了一切事物,却又称为“空无”。时间和空间是两个坐标线,决定了世界的对立性,这是错觉的世界,是所谓幻境。看透时间和空间并不存在,是达到真正合一的先决条件。
以类比关系认识整体
在对立的世界中,因果关系只是我们的意识解释事件的可能方法之一:这是左脑的思维方式。我们已经指出科学的世界观是属于左脑的,难怪科学家这么强调因果关系。可是右脑不懂因果关系,它是以类比来思考,这是第二种看事情的方式,刚好和因果关系相反。这无关对错、好坏,只是代表偏向一隅的因果关系所需要的互补。因果和类比两者都是需要的,由此才能产生解释对立世界时所需要的坐标系统。
就好像因果关系使我们知道平行的关系,类比则能捕捉到所有表现层面背后的垂直原则。类比并不需要有任何顺序的作用,而是全神贯注于整体形式范畴的一般内容。如果因果关系看到时间的“之前”和“之后”,类比就是根据同步性——“每当……的时候”。如果因果关系导致更大的分化,类比就是把分歧的现象聚合成单一、包罗万有的形态。(钱塘散人:比如以易经为代表的中国古典哲学就是这种类比思维)
科学无法以类比来思考,只好一直在各个范畴不断进行研究,却无法以类比的方式,找出普世通用的抽象通则,比如科学可以在电学、原子层面、酸碱关系、大脑半球,以及成千上万的领域中探索对立性,可是每一种研究都是各自孤立,与其他应用脱节的。相反的,类比会把整个观点转九十度,以彼此类比的关系来看各种不同的形式,而发现所有事物中单一、根本的原则。以这种方式,就会发现正电极、左大脑半球、酸性、太阳、火的现象和中国的阳,虽然彼此之间没有因果关联,却有某种共通的性质,这种经由类比而产生的相近关系是出自上列事物共有的根本原则,在这个例子中,可以称之为阳性或主动的原则。
这种看待事物的方式,会把世界看成由许多原型的部分所组成,然后观察原型产生的各种形态,通过类比可以在所有表现的层面中发现这些形态:在上如同在下。这种认识的模式是需要学习的,就好像因果的取向一样,但是前者会不断对世界展现全新的观点,显示出隐藏在因果背后的模式与关系。因果关系的优点在于其功能性,而类比的优点则是揭开内在的相似关系。左脑借着因果关系,能把各种事情拆解开来加以分析,却无法从整体来了解事情;相反的,右脑必须放弃任何控制世事的想法,却有完整的眼光,能看到整体,所以能有智慧的行动,这种智慧超越所有的目的和逻辑,就如老子所说的:
能被述说的智慧,就不是永恒的智慧。能被命名的名称,就不是长存的名称。无名是天地之始。有名是万物之母。所以无名之道,引导我们看见奥秘;有名之道,使我们看见明确之事。两者的来源是一,差别只在于名称。将之视为合一,就是所谓秘密。秘密中的秘密,是所有奥秘之门。
(老子《道德经》第一章,原文如下: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深入探究的技巧(8)
这种不接受自己心理面的企图,会直接导致第一阶段的扩大:开始出现轻微、单纯,可是非常实在的症状。这是在我们不让驱力表现出来时,它表现自己的方式,因为心理驱力需要以这种方式降落到身体,才能真正地表现出来。即使我们凭意志不让它表现,它还是会发生,并且是通过症状化的机转。这一点清楚显示出不变的定律:不承认驱力,会导致它从“外在”降临我们身上。
我们在刚开始面对功能障碍时会有抗拒,接着通常学会与之和平共处,随后就会以急性发炎症状来使我们感觉到驱力的存在。发炎症状可以发生在身体的任何部位,要根据是什么范畴的问题而定。一般人可以从病名的字尾itis(炎)知道自己罹患这些症状。每一种发炎的状况都刺激我们通过某种特定的现象,看见某种无意识的冲突(详见第二篇)。如果无法达到目的(毕竟,我们的世界不只排斥冲突,也排斥发炎),急性发炎反应就会发展成慢性疾病(字尾是-osis),无法了解紧急呼唤而做出改变的人,就会承受持续而长期的疾病。这些慢性病的进展虽然很慢,但可以导致无法逆转的身体改变,就是“无法治疗的疾病”(不治之症)。
这种发展迟早会导致死亡,有人会反驳说所有人的生命都会以死亡告终,所以死亡不能算是“逐渐扩大的程度”。可是,没有人能忽略,死亡持续对我们发出信息,以最强烈的方式提醒我们简单的真理:整个物质的存在有开始,也有结束,依赖物质的存在是不明智的。死亡提出的挑战就是“放下”,放下时间的错觉,放下“我”的错觉。由于死亡是对立性的表现,所以也是一种症状,而且像其他症状一样,是可以通过合一而疗愈的。
逐渐扩大过程的最后阶段就是先天性疾病和障碍——这个过程的结束又联结到其开始。在死亡的时候还没有被意识掌握到的问题,会进入下一次转世的化身。这里碰触到我们的文化还没有承认的主题,当然了,此处并不适合对转世进行详细的讨论,但我们必须稍微提一下,因为没有转世的话,疾病和疗愈的工作就显得毫无意义了。比如说,许多我们对疾病和症状的了解就无法应用在儿童疾病上,特别是先天性疾病。
转世的原理可以使许多事情更容易了解,没错,转世的观念会使我们很快地陷入从前世寻找目前疾病的“原因”的危险中,这就好像我们容易在现世中寻找“病因”的方式一样是偏离正路的。不过,我们已经谈过,我们的意识需要线性关系和时间的观念,才能领会存在的对立面,从这个角度来看,“前世”的观念也是探讨意识功课所必要而合理的方式。
举例言之,一个人在早上醒来,对他来说,这是新的一天,他决定照自己的意思来安排,虽然主角整天没有花用或是借贷一毛钱,可是不知情的管家在门口出现要钱。他是否会对此事件感到惊讶,只有依赖他把自己的身份认同延伸到之前的岁月,或是只准备认同刚起床的这一天。在前者的情形,他必然不会对管家的出现感到惊讶,也不会对这新的一天中的活动和环境感到奇怪,他了解不能只照自己的意思来安排一天,虽然隔了一夜的睡眠时间,但这一天和过去是相连的。如果他认为可以把夜晚的间隔当成理由,只认同新的一天,抛弃以前和每一件事的关系,那所有上述的现象对他而言,就是无端阻碍他目标的事情。
深入探究的技巧(9)
现在以人的一生来取代例子中的一天,就很容易了解,接受或排斥转世对我们整个看待事情的观点会产生多么大的差异。转世的观念可以放大我们的视野,而更容易掌握一般的模式。当然了,如果这样运用转世的观念,只是为了把假定的原因进一步推到过去(大家常常这么运用),就是误用了整个观念。相反的,如果转世的观念使我们了解此生只是整个生命课程的一小片段,和每一个生命只是基因库随机排列造成的单次事件比起来,前者就会使人对原初生命的状态产生很不同的看法。
为了满足这个主题的需要,就要了解在我们以全新的身体进入这个世界时,是带着旧有意识的。意识状态是过去学习的表现,所以我们会带着自己的问题,并以新的世界来认识并处理原有的问题。问题并不是起于此生,只是在此生呈现罢了。
就算问题不是起于前世,也不会是起于形式的世界。问题和冲突就像过失和罪一样,是对立性必然附带的东西,所以是先验地存在。我们曾在一本秘传的著作中看到这句话:“未熟果子的不完整就是罪。”儿童和成人一样会苦于问题和冲突,可是儿童通常与无意识有较密切的接触,所以比较不怕表达自发的驱力(只要“聪明的成人”让他们表达的话)。可是,随着年龄渐长,我们与无意识距离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固着于个人的规范与生活方式,结果就随着年龄增加而越来越容易生病。每一个参与对立性的生命基本上都是不完整的,也就是生病的。
动物的目标也是一样,换句话说,在动物中,也可以观察到疾病与阴影发展的关联,越少分化、越没有对立性的动物,越不容易生病;越是向对立(亦即自我觉察)的方向发展的生物就越容易生病。人类是自我觉察发展最高等的生物,会体验到最强烈的对立程度,所以疾病在人类也最严重。
逐渐扩大的各种程度是疾病的特征,这个特征可以让我们深思为什么疾病的压力会越来越强烈。严重的疾病或意外并不会像晴天霹雳般降临到我们身上,而是人一直误信天空无云。只有那些不曾惑于错觉的人才不会觉得理想幻灭!
看自己时的盲点
阅读第二部分关于症状的描述时,最好心里能有个罹患某种疾病的人(朋友或亲人),这会让你有机会充分检验相关的诠释,你可以很快地判断诠释是否与他的情形相符,同时能使你更认识到底是什么使人类生病。
可是整个过程只能在心里进行,绝不能把你对症状的诠释强加在别人身上,毕竟,那个人的症状或问题并不关你的事,任何主动对别人提供的评论都是对别人隐私的侵犯。每个人都只要去关心自己的问题就好了:这是我们使宇宙更加完美的最好方法。我们建议你检验别人的症状,只是为了让你核对这个方法和相关的各种观念是否有效,因为如果要你检验自己的症状,即使明明非常吻合,也几乎可以确定你会在这个“非常特殊”的例子发现我们的诠释并不贴切。
我们最大的问题是:看不见自己身上的问题。这种盲目的现象其实很容易解释,因为症状是意识中所没有的法则的具体化,本书的诠释会辨认出这种法则,并指明确实存在于我们里面,但是存在于我们看不见的阴影之中。我们看自己的症状时,会与意识中所知道的事比较,认为其实并不存在,以为证明了本书的诠释与自己的情形并不符合。可是,这样一来完全忽视了事实,正是因为我们看不见,问题才会是问题,症状就是要帮助我们学习看见!可是这需要意识的工作和自我检查,并不是可以轻松完成的工作。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的症状是攻击性的具体化,那我们会有这个特殊症状的原因就在于我们没有注意到自己里面的攻击性,或是完全没有把攻击性表现出来。如果我们通过诠释认识自己的攻击性,就会极力抗拒这个想法,一如往常所做的一样(否则它就不会被归入阴影之中)。难怪我们在自己身上找不到攻击性,如果我们看得见,就不会有这些症状了。事实上,根据这种相互的关系,我们可以从自己反应的强度来判断某种诠释是否正确,每当一种诠释正中目标时,很容易引起某种不舒服、焦虑的感觉,结果就产生防卫。在这种情形下,如果能询问诚实的伙伴或朋友(胆敢谈论我们弱点的人),会很有帮助。倾听敌人或批评者的话会更有启发,因为他们的话几乎都是正确的。
规则五:适合的帽子,就戴上它!
理论摘要
1.人的意识是双极的,这种情形虽然使我们能自我觉察,另一方面却使我们不完整、不完全。
2.疾病是我们的本质,疾病是表现我们的不完整,所以无法在对立的背景中避免疾病。
3.人类的疾病具体化成症状,症状是我们意识的阴影部分,会以身体的形式来表现。
4.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其中的意识包含了大宇宙中所有的法则,可是辨别力使我们只认得半数法则,另一半则被贬谪到阴影中,所以我们不知道。
5.任何没有实现的法则都会通过身体症状的媒介表现出来,症状一直迫使我们去活出并真实了解那些我们最不想要的事。因为我们不平衡,所以才有症状。
6.症状使我们诚实!
7.症状拥有我们的意识所缺乏的东西。
8.只有在我们知道自己阴影中隐藏的部分,并加以整合时,才可能产生疗愈。一旦发现自己缺乏什么,症状就成为不必要的了。
9.疗愈的目标是完整与合一,当我们最终发现真正的自我,并融入合一之中时,我们就是完整的。
10.疾病防止我们偏离走向合一的正路,故此——疾病是通往完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