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严谨仁圣事,岂可虚夸轻人命
钱塘散人
近一个时期以来,现实生活中与中医药相关的事件中,我竟然三次被惊到了,其中两次还是刚刚前几天和年初时自己亲身的经历。
受惊之一 :一药一辰治好病?
大约在两年前,收到一个陌生的短信,对方自称是我某个同学的师弟,说是从我同学处得知我的网站,对其中的内容很感兴趣,希望有机会见面请教。
我说我网站上的内容比较杂,问他看了哪些?对哪方面感兴趣?对方直接明了地说“中医”,而且特别说明想学把脉。
我的这个同学毕业于上海某名牌大学,所以我很自然地以为他是我同学研究生时期的师弟,名牌大学研究生业余对中医感兴趣,甚是难得!
后来见面得知其乃道家实修派人士,是与我同学一起学太极拳时的师兄弟。我自己对佛道两家也颇有研究,也算是半个道家人士,多年前还曾与另一个同学一起拜访过一个如今已归隐的道家名人。
我自己对道家的深入研究主要在哲理方面,虽然对修证理论也很清楚,但是实修方面仅限于道家气功,具体来说是内丹功基础中的 “小周天功夫”,并且只是打通了督脉,虽然也试着通了任脉,此后并没有按内丹法继续运行“大小周天”,所以至今未能脱却肉体凡胎虚化登仙,仍然披着这个皮囊在红尘世俗中沉迷飘零。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我对道家实修派人士多了一层虔诚,希望有朝一日能遇到真正实修有得的道家人士,可以请教一些实修方面的经验。听说此人是道家实修人士,而且见面当日他就以“请菩萨法”为我老母亲调理了一番,据母亲说确实有些效果,我自然不敢怠慢,一直对其高看一眼。
后来有几次跟随同学一起参加此人组织的小群体活动,并未有实质性的感触或收获,也未见其向我提及请教中医或把脉方面的事情,感觉似乎其对道家传说的事情知道的比较多。
有一次与同学一起到此人家里吃饭,见其家境清贫,且家有学龄中女儿,我“破天荒”地给她卷了个红包。为何说“破天荒”呢?因为我除了过年给几个外甥外甥女侄儿卷个红包,从来不会给外人卷红包,一年到头都是别人给我送红包。
但是此人可能比较清高,临走时他借给我几本书,我把这些书拿回家后就放在客厅的壁柜上,后来他多次来短信问我书看过没有?我说一直没有时间去看。半年后偶然拿起其中一本翻了一下,才发现我卷给他女儿的红包就夹在这本书中。道家人士淡泊名利、被褐怀玉也是正常,我也未再计较此事。
今年初的一天晚上,他主动打来电话,说是在乡下家里,因为他老家就在本镇不远的村里,我打算过去拜访,但是他说乡下家里已经没有住房,是在其兄弟家里,且次日早上就回金华,不方便见面,我说那么过几天我到金华时再去看你吧!
几天后我有事到金华,办完事后约了同学一起去找他,打算请他吃饭,他说现在外面饭店都没开门,还是到他家随便吃点吧!同学因为接到我电话半路赶过来没有准备礼物,所以就在下面小店买了一壶色拉油,我则像上次那样给他女儿卷了六百红包。
没想到这一次吃饭竟然转折性地改变了我对此人的看法,缘由仍然是关于中医,因为聊到中医的时候,他竟然一脸轻松地宣称可以一副药就治好病人,而且两小时就搞定!把我吓了一跳!我有点疑惑:如此高水平的医术,岂是需要向我请教把脉的?难道此人真的身怀绝学而深藏不露?
我知道针灸经常能一针见效,而且根本不需要两个小时,有时下针“得气”即见效,但是此人说是用中药。
中药一剂治好,而且两小时见效,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感冒初期表证阶段,一剂药用到位,发发汗,两个小时差不多也就好了,所以古人把感冒叫做“一剂已”,但是此人明确表示不是治感冒,而是各种疑难杂症。
正好今天下午有两个病人预约找我看病,本来打算在此吃完饭然后到预约的地点去给他们看诊,听说此人有这等神术,我决定当场验证一下,所以提出让他给这两个病人看看。他大包大揽地满口答应下来,并且说明让病人到他家里来,而且看完就可以在楼下的老百姓药房抓药,就在他家里熬药给患者吃,现场等着看效果。
看他说得如此确定如此自信,于是我当场给预约者打了电话,说我在一个道家朋友家里,这个朋友声称能一副药两个小时就治好疑难杂症,希望他们能过来试试,如果真的能一副药两个小时就解决问题,那也可以省下很多麻烦,因为我看个病人至少要花费一个小时,而且少说也得吃五副、七副甚至十几副药才能解决问题。
这两个病人是金东区源东乡的一对老夫妻,因为其女儿与我讲课的学堂某个孩子的家长是同事,所以这次慕名求医,其女儿出于对我的信任,答应过来试试。老夫妻是从源东乡老家过来,她女儿则是从杭州赶过来,其女儿接到我电话时说已经快到金华,估计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这里。
于是我们继续吃饭聊天等病人,没想到此人越说越离谱了,实在是超出了我的忍耐和涵养底线!因为对于道家实修实证,我自己只能算走到半山腰之人,所以对他抱着几分未知的尊重,但是对于中医,我已经是爬到山顶,可以看清全貌,想糊弄我已经没有可能了。
所以,我不客气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看你有点夸夸其谈,如果这个毛病不改掉,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请你吃饭了。
也许是被我的态度和话语刺激到了,他显得很激动,有点坐立不安,再三地叫我“不要画地为牢”。我开玩笑地问他知不知道画地为牢的典故?他说不需要知道。我转头和同学谈起了“画地为牢”的来历,并感叹周文王时期民心的淳朴。
他又摆出一些 “宇宙”之类的高调词语。我不客气地说:高大上之类的问题我比你思考得多多了!我九九年就写《太极宇宙论》了。
他大概是看我软硬不吃,所以使出了 “杀手锏”来 —— 用禅门“棒喝”法试图在气势上压住我,来表明他真的是在我之上。当时我坐在客厅桌子边和同学聊天,正好背对着厨房,他站在厨房里忽然大叫一声“周文建”,我心平气和不慌不忙地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下子好像被他抓住什么把柄了,煞有介事地说了我一通,具体怎么说我忘了,大意是既然我闻声回头了,显然道行没有他好。
呵呵! “擎拳棒喝”之类的禅门小技应该是我来开导你们用的呢!我当然知道周文建不是我,我也不是周文建,我应声回头只是看那个忽然高声大叫的人。
不久,病人一家三个到了,那姑娘对我甚是恭敬,我说明今天请这个道家朋友给她父母看诊,由于我推荐的缘故,病人一家对这个道家朋友倒也很是客气。
道家朋友先给姑娘的父亲看诊,患者自述是严重的睡眠障碍,我拿着纸和笔安静地坐在一旁,打算看到道家朋友有什么高超绝技独特疗法时做点记录。
道家朋友与患者东拉西扯地聊着,大概算是问诊,但是有两次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前面已经问过的问题,又重复问了一遍,我忍不住插话说:刚才已经问过了。旁边的同学也插话说:是说过了。
其间他又让患者放松入静,用数息法感受自己的呼吸,算是引导患者现场练气功,这也无可厚非,但是他自己却与另一个患者及其女儿东拉西扯。我忍不住打断他:你这样不会影响这个患者入静吗?他反驳说如果这点说话声都影响他入静,那他就没法入静了。我说:对我来说当然没问题,你把我放到 杭州延安路上也随时都能入静,但他是初学者!
几次看了时间,扯了快半个小时,也没有什么好记录的,我只好起身把纸和笔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供他呆会写药方时用。
好不容易看完了一个,他竟然真的准备口授药方,一副导师使唤学生的派头叫我做记录。我有点没好气地说:纸和笔就在你面前。他这才拿起笔自己来写药方。
接着看第二个,患者是妇科方面的问题,说一段时间以来内裤上有分泌物,而且分泌物是浅绿色的。我看道家朋友问诊时根本没有注意这一点,所以故作不知地问他:为什么分泌物是浅绿色的呢?他以不屑一顾的口气说:不用管它。 而且又抛过来一句:不要画地为牢。其实这正是这个病症问诊的关键,因为这是肝胆湿热下注的典型表现。把完脉后,他说患者脉大,是阳亢。其实脉(体阔)大是气虚不运的表现,断为阳亢真是闻所未闻。但是我为了尽量给他保留一些面子,忍住没有出声。
终于看完了两个人,患者的女儿大概有点不放心,把药方拿过来叫我帮忙看看。我看每个药方下面写着抓两副(他当时说的是一副药两个小时就搞定)。好吧!就算是两副药能治好,也算是绝顶高手了。其父亲的药方中所用药物都很常规,用量也都轻微,其母亲的药方中其它药物都常规,用量也轻微,但是其中有15克附子。
我想了想,对她说:今天是让我这个道家朋友看,所以我就不给他们看脉了,你爸爸是睡眠问题,现场也无法验证,只能回去吃完药后第二天才能知道效果,反正这药是毛毛雨,也吃不坏人,你就先拿回去让他试着吃吧!如果吃不好我会再给他调理的。但是你妈的药方中15克附子刚好是药典规定的上限,药店可能不一定会抓给你,到时候可能需要你自己签名,不过药店里卖的都是制附子,是比较安全的,但是为了预防万一,你回去后最好准备半斤生绿豆,如果吃药后出现恶心、呕吐、拉肚子、手脚或口唇发麻的情况,赶紧抓一把生绿豆来嚼碎吃掉,如果觉得生绿豆难吃,也可以拿半斤绿豆熬汤喝,一般十分钟到半个小时就能解毒了。
患者女儿非常感谢,临走时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问我该给谁?我指了指道家朋友:你给他吧!道家朋友坚决不要。我只好对患者女儿说:那你先放着吧,等病看好了再说。
我也起身告辞下楼,并转头向同学说:你在这里再聊一会吧。正好那个道家朋友也示意让同学先留下来(此处有后话)。
过了两天,收到患者女儿的短信,说是她爸爸吃了那个道家朋友开的药,没有任何感觉(效果),日后少不了还得麻烦我帮忙看看,她妈妈刚买了绿豆,还没开始吃药。
我把这个短信转发给了同学和那个道家朋友,同学回复说可能是我的态度影响到了药方的疗效。我回复大意如下:医药自有医药的客观作用,不是像方舟子说的安慰剂,也不是故弄玄虚的一些心理暗示能代替的,希望他(那个道家朋友)能从此次事件中吸取教训,改掉夸夸其谈、大言不惭的习性和毛病,否则不可救药!
我让同学把这个短信转发给那个道家朋友,说我不方便直接发,你们自己师兄弟应该没关系的。
同学说不用发了,那天我走后他们一些师兄弟已经聚在一起讨论过了 —— 这就是我上面说的后话:我把这个道家朋友的衣服脱得太多了,只剩下裤衩了,他为了挽回面子,召集师兄弟们开会批判我了。
好吧,那就我自己发给他吧!
这事过去了一段时间,就在前两天,我又收到患者女儿的短信,说他爸爸的睡眠越来越差了,所以来预约求医的时间。
受惊之二 :绝症濒死能转生?
几天之前,接到同学电话,说其老家新房子落成,晚上请我过去喝喜酒,还有另外几个同学也过去。
到了那里,发现另外两个同学已经在座,过了一会儿,班主任夫妇也过来了。
席间还有一个老者是搞草药的,听说我是中医,于是有了一些交流,结果我又一次被惊到了!
说是交流,大多是他在侃侃而谈,据其声称,有患者因糖尿病失明,经他中药治疗两个月后复明,还有尿毒症患者经他半年治疗康复,甚至治疗脑瘤(胶质瘤)也不在话下。他还列举了其它一些案例,治疗效果都很惊人,但是我注意到其声称的疗程都很长,其中有一个案例甚至需要治疗一年半。
我大为震惊!先不说其他的案例,就说大脑胶质瘤的治疗,我有过一次惨痛且失败的教训!那年受同学之托帮她同事的女儿治疗大脑胶质瘤,这姑娘的脑瘤已经动过两次手术,这是第二次 手术后复发!非常凶险,姑娘已经求治过很多地方,包括火神派的名医,两万元一针的进口药也打过几针了,都控制不住脑瘤的发展。在这样的情况下,同学希望我接手试试。我忘了当时具体的治疗经过,好像是给她开过两次药方,最终还是香消玉殒无力回天!但是后来知道不是完全由我治疗,还有另一个中医在给她用药。
我想如果早几年认识这个老者,说不定能挽回那个姑娘的生命呢!虽然那个姑娘是无缘了,但是这里有另一个患者可能有机会,说不定到时候可以请这个老者帮忙治治。
年初与同学一起去拜访那个道家朋友时,得知前不久我们班同学中有一人晕倒家里十几个小时才被家人发现送往医院,进了ICU病房,据说是脑血管畸形,有些同学已经去医院探望过了,由于我没有加入同学微信圈,所以一直不知道此事。
这个患病的同学早些年与我有些交情,但是我是否该去看看却比较纠结:就因为我是医生,而他得的却是脑病!
因为脑病本最难治,我已经有过教训,畸形则多因先天,也是后天医药难以扭转之业障,脑病加畸形,难上加难!作为医生,见同学卧病而束手无策,这实在是伤感至深之事。
这次听说此老者竟然能治脑瘤!如果有机会何不请他试试?但是此人水平真假尚未验证。我准备下次找时间机会与工大的同学一起去实地查看验证一下再说,因为我自己侧重于医理,而工大的同学正好是制药专业的。
临走时老者给了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一堆头衔,看起来颇有来头,虽然他本人只是小学三年级学历,但是据说他曾给温家宝写过报告(他曾是全国人大代表),并且当年的媒体有过报道。
但是王林事件留给世人的教训太大了,精明如马云这样的商人都屁颠屁颠地去拜访,所以不管他名片上的“来头”多大我也不会轻信,必须亲眼见到 “真功夫”才会诚心认可。
尤其是不要盲目地把“与某某大领导大明星的合影”当做其有“真功夫”的证明,就算合影不是PS的,也说明不了什么事,因为有些“合影党”就专门在这方面做文章,据报道北京就有很多此类“公司”,把领导诓过来剪个彩合个影开个会,同时邀请一些不明就里的企业来参会并收取大把的钱。所以,要记住“江湖有风险、合影需谨慎”呀!
但是他说在金华开办一个中西医结合医院应该是确有其事,因为从金华政府信息公开网上能找到金华市卫计委前年四月初的批复公示,其中信息显示为中西医结合医院,投资几千万,有具体的地址,科室设置也颇为齐全,但是这并不足以证明他说的那些神奇治疗效果的真实性,须知,莆田系医院几乎遍布全国各大城市!不是也因为“魏则西事件”而被揭露了吗?
受惊之三 :每天能看三百人?
昨晚回到杭州,今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我刚洗刷完还没穿好衣服,江西过来的一家四个病人已经来敲门了,我记得是通知他们八点钟以后再过来的呀?
开门后只好让他们在客厅等一会,我自己草草地吃了一小碗稀饭,八点多开始看诊,中午定好手机闹铃睡了十五分钟,一直忙到晚上六点半送走了最后一家病人,数了数一共看了十五个人,桌子上堆了五千七百元红包。
别高兴的太早!因为这十五个还是半成品,只是收集了四诊的信息,还没写药方呢!如果要写完全部药方得熬通宵!因为按我平时的经验,写七八个药方都得熬到凌晨两点钟以后!但是明天至少还要看十五个病人,所以不能熬通宵,只能先写一部分,剩下的拖到后天回到学堂后抽空再写了。
也就是说,写好药方发走才算看完一个,那么我一天最多也只能看七八个病人!这让我又一次想起了去年底同学发给我的那个新闻,说是杭州方回春堂有个中医,最多一天能看三百个病人!!!注意:是三百个!!!不是三十个。相当于我看一个病人的时间内,他要看完 四十个病人!!!快赶上西藏活佛给人摸顶治病的速度了。
我有点怀疑这个新闻的真假?很想找个时间去实地探访一番,学到这两分半钟看一个病人的惊天神技,但是恐怕到了那里一看又会大失所望!也许又是一个声称一副药两个小时解决问题的欺世盗名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