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研究佛经前的印象
在我们受过科学教育的人,对于世间一切事物的看法,多少要和文学家、艺术家、哲学家、宗教家等的态度不同,那不同之点是在:
(一)不以感情用事;(二)纯从客观;
(三)重分析,有条理;(四)重实验。
因为要具备以上的几种特点,所以对于缺乏这些精神的学问,总有不屑一读、不值研究的偏见。不要说对于专重信仰,就是对于哲学,也很少兴趣。因为自然科学对于任何问题的解答都有确切的答案,凡是正确的答案,只有一个而且是全体科学界所公认的。例如,化学中的化学公式,原子量,各种定律,以及物理数学中的种种公式定律,都是确确切切的,所以自然科学也叫做确切科学。但是哲学、文学、艺术等就完全不同,既不能用数字来称量,来比较,也没有个公认的标准。科学家对于它们虽未尝没有欣赏的兴趣,然而总觉得这些都不是找求真理的场所。而且近年以来,宗教、哲学、文学、艺术等大有借重及乞灵于科学的情况,例如罗素用算理来充实空虚的哲学;音乐、绘画则乞灵于声学、光学、化学以改良乐器和颜料;宗教则乞灵于建筑师去建筑宏伟的教堂,用电光乐器去庄严它的内部;文学家和新闻记者则乞灵于自动排字机、打字机、照相机、电报、电话、电影、电视、广播、无线电传真等工具。所谓“科学万能”已成为人类公认的事实,而不是科学家的自傲语。
科学家既掌握了这许多法宝、许多神通,当然不会对宗教的木偶屈膝。佛教是宗教之一,当然也不会例外。那末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的我,又怎么会研究起佛经来呢?原因是这样的:
我有一位研究佛教数十年的叔父,在我大学毕业之后,问起我对于宇宙人生的真理有没有兴趣,我想,我学的就是宇宙间的真理,难道他老夫子也懂得科学吗?我就回答说:“很有兴趣。”接着还反问他:“应当向什么地方去求?”他回答道:“应当向佛经中求。”我说:“宗教不过是止小儿啼的,画饼怎能充饥?我是绝对不看佛经的。”他就为我指出:“你的执见太深。你常说科学家注重客观而不注重主观,那正和佛教的破我执相同。现在你有了这一执着,学问怎能长进?由此看来,你的科学学识,也不见得透彻。”我被他一顿训斥,自觉惭愧,只得答应有空时就去研究。后来,他就拿一本《佛学大纲》(谢蒙著,中华书局出版)给我读。他说:“你对于佛学太不明白,且先看一看佛教的轮廓,然后再看内容吧。”他又指出:“在看书之前,第一个条件,先要胸无成见,不作宗教观,不作哲学观,应彻底的客观。”我以为这几句话是任何科学工作者所不能否认的,所以就诚恳地接受下来,阅读了一遍。读完了这本书以后的印象是:
(一)佛教不是专重信仰不讲理论的宗教;
(二)佛教的内容之丰富,不减于我所学的各种科学;
(三)佛教中种种神话在没有证明其可能或不可能之前,暂时应不置可否,且待看了经论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