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 法 唯 识
光 通
提要:唯识论者,乃是诸佛甚深境界,非是凡夫二乘所知。所谓法相难明,《华严经》云:“佛法无人说,虽慧莫能解。”若无人说法,虽然聪明有智而难明佛意。幸有无著、世亲二大法身菩萨,亲承弥勒菩萨金口亲宣之唯识妙法,能令众等生死凡夫,转八识成四智,从生死此岸到达涅槃彼岸。又有大唐高僧玄奘法师,不畏艰险,前往印度取得唯识真经,广化有缘。我华夏大乘佛教中国,菩萨圣僧辈出,传持正法明灯。为善巧度生,各各随所习法门,传化弟子,遂成宗派。而八万四千法门,一一皆释迦金口所出,并是成佛之直径,证道之要门,佛言:“我所说法,譬如食蜜,中边皆甜。”明达佛理者,任说一法,咸趣萨婆若海,可令无明众生从凡夫地直通佛地。《法华经》云:“若说俗间经书,治世语言,资生业等,皆顺正法。”但明实相法印,此唯识妙法,横说、竖说、尘说、刹说无量说,一一皆是第一义。
关键词:心
境
妙法
唯识
绪 言
《华严经》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山河大地乃至十法界,一切世界现象都由我们的第八种识——阿赖耶识所变现,而前六种识再据已经变现的外境影像,而缘虑执取,以为实在。第七末那识恒审思量,可以说是前六识和第八识的中介,它以阿赖耶识为自己存在的前提和认识对象,由于第七末那识的活动伴随有四种根本烦恼,因而使众生陷于痛若和生死轮回。八识心王及各个相应心所,皆能从自体变现出似有实无
(似实实假)
的相分和见分。见分是能认识的作用,相分是似外境的影像,依此二分施设
(假说)
我法,而此相、见二分,是识体变现出来的,离开识体就没有相、见二分。所谓识,本来是一种功能,此功能未起现行之前,不称识而称种子。此功能发生作用,不称种子而称识。种子生现行,必待缘俱。心法生起要具备因缘、等无间缘、所缘缘、增上缘四种缘,色法生起只须因缘、增上缘二种缘。第八阿赖耶识与其所含藏的种子,是无始以来同时俱有的,种子是能生的因,八识现行是所生的果;而现行是能熏的因,受熏的新种子是所生的果,识的变现和作用可分为三类八识,即是“八识三能变”。阿赖耶识的转变与转识的变化作用是互为因果的,就八识来说,前六识依第七识而生起,第七识又依第八阿赖耶识的见分为内自我,这一切都是相互依存而生起的。因此,三能变的识变现即是识内部的变化和外部的变化,并且又是互为因果的关系。这个圆环连锁的关系,就是识变现的整体体现。这一关系的不断地连续下去,就构成了我们的生命。
一
如永明大师所说的,一切众生,本来真性妙明湛寂,绝名相无能所。只因最初不觉,忽起动心,成业识之由,为觉明之咎。然后因明起照则见分兴,随照立尘而相分布。就如镜子显现影像一样,顿起六根色身;次则随想而世界成差,后即因智而憎爱不等。从此遗真失性,执相徇名。积滞著之情尘,结相续之识浪。锁真觉于无明大梦之夜,沉迷三界之中;受业系之苦,丧解脱之门。于无身中受五蕴身,向无趣中立六趣。约依报之处所则分二十五有,论正报色身则具十二类生。皆从情想根由,遂致依正差别。向不迁境上虚受轮回,于无脱法中自生系缚。有如春蚕作茧,又似秋蛾赴灯。用无明贪爱之翼,扑生死火轮。然后违顺想风,动摇觉海,贪痴爱水,资润苦芽。一向徇尘,岂知反本?发狂乱之知见,翳于自心;立幻化之色声,认为他法。从此一微涉境,渐成高峰;滴水兴波,终起巨浪。
以当初一念之差,成现在轮转之苦,今幸闻佛法,将欲反初复本,必仗佛法熏习,如衣里明珠,非指示而莫晓。称性功德,以修德有功故显。而众生根有利钝不同,于一真如界中,可开三乘五性:或见空而证果,或了缘而入真,或三祇熏炼渐具行门,或一念圆修顿成佛道。克证有异而一性非殊,因成凡圣之名,似分真俗之相。若欲穷微洞本究旨通宗,则根本性离,毕竟寂灭。绝升沉之异无缚脱之殊,既无在世之人,亦无灭度之者。二际平等,一道清虚,识智俱空,名体咸寂,迥无所有,唯一真心。达之名见道之人,昧之号生死之始。复有邪根外种、小智权机,不了生死之病原,罔知人我之见本,唯欲厌喧斥动、破相析尘,虽云味静冥空,不知埋真拒觉。若如此只是劳形役思、丧力捐功,不过以水助冰、投薪益火而已。
二
《瑜伽师地论释》云:“谓有二缘故说此论:一为如来无上法教久住世故,二为平等利益安乐诸有情故。复有二缘故说此论:一为如来甘露圣教已隐没者,忆念采集重开显故;未隐没者,问答决择倍兴盛故。二为一切有情界中有种姓者,各依自乘修出世善,得三乘果,出生死故。无种姓者,依人天乘,修世间善,得人天果,脱恶趣故……。”
佛在《法华经》中说:“诸佛如来,但教化菩萨,诸有所作,常为一事:唯以佛之知见,示悟众生。”今此唯识妙法,即是当来下生弥勒尊佛金口所说,历代诸祖弘宣者众,然佛法微妙,学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究其原因则有诸多,如经云:“没有福报,不能闻法。”不得人身、生于边地、盲聋喑哑等是没有福报不能闻法;得到人身、得生中国、身根具足却碰不到善知识,乃至虽遇善知识得闻佛法而不信,犹是没有福报不能闻法;闻法而信浅疑多,有信而不肯去行,行而不正,行正而不能精进……皆是福报不够之相。
蕅益大师云:“夫万法唯识,虽驱乌亦能言之;逮深究其旨归,则耆宿尚多贸贸。此无他,依文解义,有教无观故也。然观心之法,实不在于教外,试观十卷论文,何处不明心外无法?即心之法,是所观境;了法唯心,非即能观智乎!能观智起,则二执空而真性现。所以若境,若教,若理,若行,若果,皆名唯识。”
此是大师以般若妙慧,指出我等学人的不足之处在于依文解义,有教无观,所以只能是鹦鹉学舌,搬弄文字。而不知道观法原已明列文中,只是无人说而莫能知,果能依教而观,唯识妙法焉得不明!
我人眼见外境,即起一念了知之心,凡夫之人妄认外境为实有,心随境转,起我、我所之见,于我所爱者起贪着心,于我所不喜者起嗔心。其实此外境,唯是心识所变现的相分,空无自性,全是真如法性。
何以明达此理?今以三量示知:
第一比知:比如凡人睡觉夜皆有梦,梦中所见好恶境界,忧喜宛然;醒来躺在床上安眠,梦中之事何曾是真?并是梦中意识思想所为。由此则可比知,觉时所见之事,皆如梦中无实。过去、未来、现在三世境界,原是第八阿赖耶识所变现的相分,唯是本识所变。若现在之境,是明了意识分别;若过去未来之境,是独散暗意识思惟。睡梦与醒觉之境虽殊,俱不出于意识,如此则知唯心之旨比况昭然。
第二现知:如我等眼前现见红白之物时,物本不言我红我白,皆是眼识见分,自性任运分别与同时明了意识,计度分别为红为白,以意辩为色,以言说为红,皆是意言自妄安置。其实六尘外境本来是无情物,既不能自立有体,也不能自安某名,色是如此万法皆然,皆无自性悉是意言。故云“万法本闲而人自闹”,是以若有心起时万境皆有,若空心起处万境皆空。则空不自空因心故空,有不自有因心故有;既非空非有,则唯识唯心。若能无于心,则一切法又能如何安处呢?又如过去之境,何曾是有?随念起处忽然现前,若想不生则境终不现。此皆是众生日用可以现知,不待功成,岂假修得?凡有心者,并可证知。故先德云:“如大根人知唯识者。”恒观自心,意言为境,能如此观照,初观时虽未成圣,但是分知意言则是菩萨。
第三依教而知:经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此是所证本理,能诠正宗。如《成实论》云:“佛说内外中间之言遂即入定,时有五百罗汉各释此言,佛出定后·同问世尊‘谁当佛意?’佛言:‘并非我意。’又白佛言:‘既不当佛意,将无得罪?’佛言:‘虽非我意,各顺正理,堪为圣教,有福无罪。’”如小乘行者说自证法门,尚顺正理。何况纯引一乘,唯谈佛旨乎?《六行法》云:“诸大智人欲学道者,莫问大小,皆依理教。若见权教,虽是佛说,知非实语,即不依从。若见凡人说有理者,虽非佛语亦即依行。”以有智人学佛法者,善解如来教有权实,依佛实教宣说道理,则过凡愚谬执权者。是以智人若有所说,人虽是凡法则同佛,如瓶传水泄置余瓶,瓶虽有异所泄水一。是故凡夫结虽未尽,不妨有解能说实义,但使解理,心数思量,此初观理则异余凡。谓思人空则是二乘,若观法空则是菩萨。故《摄论》云:“初修观则是凡夫菩萨。”以此文证,初学观者,虽未断结即是菩萨,以能解理同大圣故,说则合理,一一可依。《宝箧经》云:“犹如迦陵频伽鸟王卵中鸟子,其嘴未现便出迦陵频伽妙声。佛法卵中诸菩萨等,未坏我见,未出三界,然能演出佛法妙音。谓空无相无作行音。迦陵频伽至孔雀群终不鸣呼,还至迦陵频伽鸟中乃须鸣呼。菩萨若至一切声闻缘觉众中,终不演说不可思议诸佛之法,至菩萨众尔乃演说。”以此文证,凡夫地中,过虽未尽,不妨深解,说有理者皆可信受。但诸凡夫说有理者,皆是宿习,非今始学,若非宿习,今学至老,唯谓他语,自仍迷理。以迷理故,虽得多言,未解权实,说则乖理。若解理者不拣尊幼,但求道不求事,依法不依人。智人求法唯重他德不耻下就,不同凡愚我慢自高,虽知他胜耻不肯学。凡夫无始不能入道,多皆由此不能求法,故诸愚人迷实教者,未能自悟唯应访德。以迷理者虽有世智,若无胜友常迷道故,人虽有智未能自悟,要须良友。故《付法藏经》云:“善知识者,即是得道全分因缘。”佛自劝人应常随善知识,不合守愚一生虚过,是故诸佛有遗旨,但令依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涅槃经》云:“具缚凡夫,能知如来秘密之藏。”若刁难说“凡夫不应该能知道”,此是邪见不信之人。故《大集经》云:“若有人言‘我异佛异’,当知是人即魔弟子。”
以上来诸文证知,真如自性与森罗法相,如水与波,不一不异。所以说性是相家之性,相是性家之相。如果从不一义边,须辨明差别,不可一概笼统;又从不异义边,须会归圆融,不可终滞名相。是故《成唯识论》云:“诸心心所,依他起故,亦如幻事,非真实有。”为遣妄执心、心所外实有境故,说唯有识;若执唯识真实有者,如执外境,亦是法执。又云:“如前所说识差别相,依理世俗,非真胜义。真胜义中,心言绝故。”如伽陀说:“心意识八种,俗故相有别,真故相无别,相所相无故。”又云:“此诸法胜义,亦即是真如,常如其性故,即唯识实性。”所以当知“唯识”二字,即是遣相证性。
在阿含教中,说十二处,有人遂妄计为心境俱有。不知阿含但立十二处以明无我,不是说五根、六尘真的是心外的实法。现在明白六尘都是心识的相分,五根俱是色之功能,非外四大所造。《摄大乘论》颂云:“即诸三摩地,大师说为心,由心彩画故,如所作事业”。一念之心,是缘起法,即是依他起,情计有实即是遍计所执体,本空寂即是圆成,即具一切法。
三
一切法行不出自心,唯心自知更无别心。心无形色,无根无住,无生无灭,亦无觉观可行。若有可观行者,即是受想行识,非是本心,皆是有为功用。诸祖只是以心传心,达者印可,更无别法。从心所生,皆同幻化,但直了真心,自然真实。如《唯识枢要》云:依境教理行果五唯识中,此论有义,但明境唯识,舍离心外取境,一切境不离心故。有义但说教唯识,成论本教,释彼说故。有义但取理唯识,成立本教所说之理,分别唯识性相故;有义但取行唯识,明五位修唯识行故;有义但取果唯识,求大果故。乃至今释彼说,唯取教理说,依教理成彼性相,性相即摄一切尽。一切皆取于理为胜,是知唯识之理,成佛正宗。但以理该罗,无法不是,故云“万法唯识”。
古师云:“唯识论是十支中高建法幢支,何法而不收,何宗而不立?”唯,以简为义;识,以了为义。离识之外无别,唯体即识,有遮心外之用,故名为唯。唯之名独,性相俱收,真如是识性,依他相分色等是识相,心所以识为主,皆不离识故,总名唯识。八识皆无自体,唯如来藏平等显现,余相皆尽,一切众生即涅槃相。
此一心法理事圆备,是大悲父、般若母、法宝藏、万行原。以一切法界、十方诸佛、诸大菩萨、缘觉声闻、一切众生皆同此心,诸佛已觉,众生不知。今为未知者,方便直指。以本具故不虚,以应得故非谬。故《华严经》偈云:“譬如世间人,闻有宝藏处,以其可得故,心生大欢喜。”宝藏处者,即众生心。才入信门自然显现,方悟从来具足,岂假功成?始知本性无差,非因行得。可谓最灵之物,至道之原,绝妙之门,精实之义。为凡圣根本,作迷悟元由。如万物得地而发生,万行证理而成就,诸门竞入众德攸归。作千圣趣道之基,为诸佛出世之眼。是以若了自心顿成佛慧,可谓会百川为一湿,抟众尘为一丸,融镮钏为一金,变酥酪为一味。《入楞伽经》偈云:“心具于法藏,离无我见垢,世尊说诸行,内心所知法。”所言正法者,即第一义心。心外妄计,理外别求。皆随边邪,迷于正见。所以得为如来正眼,摄尽十方之际,照穷法界之边,总归一心,是名摄受正法。然此一心非同凡夫妄认缘虑能推之心,决定执在色身之内。今遍十方世界,皆是妙明真心。如《华严经·入法界品》云:“华藏世界海中,无问若山若河,大地虚空,草木丛林尘毛等处,无不咸称真法界,具无边德。”
虽实具有一切功德,然无差别相,彼一切法皆同一味一真,离分别相无二性故。以依业识等生灭相,而立彼一切差别之相,以一切法本来唯心,实无分别。以不觉故,分别心起,见有境界,名为无明。心性本净,无明不起,即于真如立大智慧光明义;若心生见境,则有不见之相,心性无见则无不见,即于真如立遍照法界义;若心有动则非真了知,非本性清净,非常乐我净,非寂静,是变异不自在,由是具起过于恒沙虚妄杂染。以心性无动故,即立真实了知义,乃至过于恒沙清净功德相义。若心有起,见有余境可分别求,则于内法有所不足。以无边功德即一心自性,不见有余法而可更求,是故满足过于恒沙、非一非异、不可思议诸佛之法,无有断绝,故说真如名如来藏,亦复名为如来法身。
结 语
《成唯识论》云:“真如亦是识之实性,故除识性,无别有法。”
若能了知心识之外另无真如,亦即悟了真如之外另无心识。识外无如者即是圆成实性,而不离依他起。如外无识者即是依他无性,亦即是圆成实性。此与依他,非异非不异。又云:“此诸法胜义,亦即是真如,常如其性故,即唯识实性。”
夫学法须得理事双明,方通圆旨;教观齐运,始达一乘。一心实相,悉是诸法,而诸法所生,皆从现行善恶熏习第八识含藏种子为因,发起染净差别报应为果。若不微细剖析,问答决疑,如何能到一心总别之源,彻八识性相之际!文随于义,义随于文。教之与理,不曾有二。但恐依文解义,则为三世佛冤。故既依圣教,仍须正理以为指南。又恐离经一字,则便同于魔说。故既依正理,仍须圣教以为定量。欲分别性相义者,若不了性,亦不了相,其相即妄。若不识相,亦不识性,其性即孤。故须性相俱通,方得自他兼利。又性相即是事理,不达事而理非圆,不了理而事不立,真俗二谛了了分明,以为起行历位证果之本。只此一念弘法功德,能报十方诸佛深恩;又复回施群生,以顺大悲;愿登大觉,以顺大智。悲智双运,即是四弘誓铠,即是大乘唯识之正印。
此穷心之旨,达识之诠,实非我一初学能明能说,只是会采诸位明眼祖师之文,祈抛砖石以引玉,向诸善知识学习,唯愿诸位知识达者,不吝指教。现在见闻随喜妙法唯识,不退菩提,咸成妙种。他日同生极乐莲邦,先觐弥陀佛,还入龙华会,同亲弥勒世尊,圆成一切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