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主 页    返回 目 录

 

十四、题 外 的 话

 

读小学的时候,我认为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令人尊敬的人,到初中毕业一直如此没有改变。因为那时我的见识范围就是村里和孝顺,我是在孝顺中学读的初中,当时是市重点初中。

读高中的时候,我对金华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特殊感情。金华人聪明,金华的女孩子漂亮,甚至金华的妇女也别有风姿,我曾经为自己出生在金华而欢喜。因为这时我的见识范围是金华。我是在金华一中读的高中,当时是全省第一批办好的十七所重点高中之一。

以后由于学业的失败和中断,渐渐模糊了金华在我心目中的理想形象,因为我认为金华人是不应该读书这么差的——这真是一种毫无理由的念头。我觉得自己虽然也算是金华人,但似乎不在聪明的这一列,而是由于某种天意的原因被抛开了。

后来在外面跑得多了,我又自然而逐渐地把对金华人的这种感受扩大到浙江人,认为浙江人比外省人要出色得多。此后生意上的失败,又冷落了这种感觉。因为我觉得浙江人精明能干,而我却不具备这一点。

我发现自己过于仁慈和正派,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就像唐僧不是做屠夫的料,自己赔钱还要心痛人家可怜。你想,很多农村里的大学生毕业后家里的户口没有了,又碰到单位倒闭关门,等于迁出去的户口又落空了,成了彻底的“无产阶级流浪汉”。如果他们再找不到工作,又不会种地,那不是漂在空中了吗?还有很多背着一个包走街串巷叫卖一些小东西的外省人(有很多还是女的),他们一定是不甘心家里贫穷才出来混。如果他们卖不出去东西的话,那么它们的衣食住行呢?卖不出去是很正常的,因为它们叫卖的都是一些本地堆积如山的义乌小百货,等于是“饭店门前摆粥摊”。

一般人如果混得下去,是不愿意离开家的(特别是农民),也不会铤而走险的,除非天性好吃赖做的人。但是如果实在混不下去,而又“灶台砌脚背”的人呢?男人可以去杀人抢劫,女人怎么办?卖淫吗?但是书生们有这个胆量吗?大量的低文化、又离开了家园的农民最可怕,所以毛泽东把农民禁锢在土地上整整三十年!

虽然学生时代形成的观念往往非常单纯幼稚,但我总是有意无意的保留。后来我在《道德经》第54章中找到了这种原来自己认为毫无道理的心理念头的证据。老子说,爱自己才会爱家,爱家才会爱乡,爱乡才会爱国,爱国才会爱人类。那么接下去会不会到爱万物了呢?因为人类就是万物中的一种,而且爱人要比爱物要麻烦费事得多。如果那样,倒是一件非常寂寞的事情。

所以当我停止了生意,坐下来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文中已经变成对中国人的热爱了。虽然中国人有种种让人气恼的劣迹,有时还有令人哭笑不得的滑稽之处,不这样似乎不足以说明中国人的可爱。

读小学的时候,我就吃尽了这种劣迹的苦头。我小学五年都是班长,班里有个留级生特别坏,偏偏又牛高马大。一次我“执行公务”,被他在鼻梁上打了一拳,打得我眼睛发黑。回家又不敢对母亲说,从此留下了祸根。但是这一次还不足以影响我的身体和学习成绩。班主任当时断言我就连本乡的寿昌初中也考不上,毕业时竟被我考上了县里唯一的重点初中。

读初中的时候,有一位杭州的小姑娘,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他舅舅是在孝顺的王店村,他姨妈在山头下,她每年都到乡下来过寒暑假。刚好他舅舅就是我姨父,我外婆家又在山头下,自然就有机会认识了。这是我第一次认识一个女孩子,还是杭州城里的女孩子。对我这种自作多情的乡下男孩来说,自然如看见天仙下凡。她那时带给我的就是文学方面的幻想,我暗中为她写了很多自己认为是小说的文字,这锻炼了我语文表达的能力,但对学习成绩毫无帮助。初三时我当了副班长,又是因为执行公务时,看不惯镇上几个顽皮小子的闹事而挨了打。这一回影响到身体了,本来很棒的身体,弄得经常上吐下泻,这样持续到快毕业。我想这下子是完了,班主任断言我考不上本县的鞋塘中学,我自己也很丧气。但那时还没有影响到智力方面,坚持了一段时间,居然稀里糊涂的混上了省重点金华一中,而且进去时的分数在班里排在14位,不算垫底。此时我已隐约意识到自己的两个缺点:自作多情,太耿直外露。

到金华一中后,我应该说是“小鱼入了大塘”,本来可以痛快地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一番,但是我又深深地对班里的一个出色的女孩子着迷了。除了喜欢弄一些科技方面的设想,思考学校外的许多问题,更多的是沉迷于写一些纯粹幻想的文字,花在功课上时间和心思很少。

所以我学业失败后,唯一安慰自己的就是:我这种人学业的失败是很正常的事,是老天对我的不务正业的公平惩罚。如果象我这样的人也能考上大学的话,那反而是不正常的。

我的这种不务正业,曾经受到与我邻桌的班团委书记的强烈批评,但我竟没有引起注意,这是一个很大的失误。如果那时能回头,补上成绩可能也还不晚。暗恋女孩子虽然占据我的时间,但是却给了我很多的动力,所以对我的成绩影响并不是很大。

真正逆转我的身体和成绩的,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我对唯心主义宿命论的恐惧大概就产生于那一时候,起始于那一件事。

高一下半学期,头上飞来的一块西瓜皮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不知道这块西瓜皮是否前生和我有缘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头上。它竟使我从此身体一蹶不振,学业一落千丈甚至最终中断。我记得扔西瓜皮的人叫陈国平,据说他父亲是市公安局里的什么官,从那件事以后我一直都对当官人有一种天然的反感。对他们的子弟也很有成见,认为那多半是一些纨绔子弟,虽然其中也不乏优秀者,比如我们班长。但是官家子弟能否成才,与他们父母的管教很有关系。

那一次我是从教室前面的路上走过,忽然从教室走廊那边飞过来一块西瓜皮砸在我的头上。因为那时我还是一个直硬的男孩,当然不甘心自己的头被不明不白地砸一下,就去质问那个扔瓜皮的人。他也不敢与我单挑,所以当时互相吵了几句也就走了。下午放学后在淋浴池边,被他叫来的一帮人围住,要我赔礼道歉。我想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砸了我还要我赔礼道歉,所以不理睬他们。这一下把他们激怒了:他们的脸没处搁了,大概他们原来以为我会很快就吓得求饶,而当时在我的脑子里还没有求饶这个概念。现在想:如果事情能够预见该多好。如果我知道这一次事件会影响我的学业和终身前途,我一定会学习韩信,宁可钻他们的裤裆。总之我就被高年级的那位狠狠地打了一拳,又是打在鼻梁上!这回彻底把我的鼻子打坏了。我后来知道打这一拳的人叫金远,可能比我大两岁。还好与我一起去洗澡的一位要好同学张君见事不妙,暗中跑去把老师叫了过来,使我免吃了更大的苦头。

我记得当时捂着鼻子,一直走到两百多米外的学校教导处办公室,血还在不停地流。从那以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整天头脑昏昏沉沉,分不清白天黑夜天上人间,记忆力几乎空白,甚至到了呼吸都困难的地步。

这可苦了母亲,她本来就已经在生产队里受尽了一帮无聊小人的欺负。在家里又受着软弱无能而又重男轻女的父亲的气。母亲17岁嫁到苍头,在我出生之前生了四个女儿。所以她望子成龙之心要比一般人的母亲强烈百倍!偏偏我一路顺风地走到离大学校园一步之遥的时候,摔得遍体鳞伤。因为成绩不好而导致沉重的心理压力,那时我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回到家里不肯回去考试,学校派了一位姓高的副校长到我家里来家访。这位副校长到我家来的时候,累得很生气地对我妈说“真想骂我一顿”。也难怪他,当时金华一中校园在金华县西部的蒋堂乡,我的家在金华县最东部的傅村乡,从学校乘车到金华城里,再转车到傅村,还要走三华里的路才能到我家。

我正头脑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几乎每天都这样昏沉沉地躺着,分不清白天黑夜,呼吸困难,死活都分不清楚。母亲很着急,一面苦口婆心地劝我,一面又四处为我求医。我对西医的反感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那时家里穷,钱非常宝贵,靠母亲收购和转卖空酒瓶赚的钱维持家用。但是花了很多钱,费了很多功夫,跑了很多地方,鼻腔内穿刺了好几次,就是治不好。这样挨到高中毕业,高考自然是名落孙山。那一年刚刚开始标准化考试,姓名准考证号全用数字代号填写,我填错了英语试卷的号码,结果英语得了0分。当时一般的县级重点中学平均升学率不到 20% ,而我们班54个同学当年就考上了48个,升学率接近90% ,那年全校的平均升学率也只有 75%,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因此入了党。据说剩下6个人次年复习后也都考上了。

这样过了两年,最后在本乡一位老中医的调理下,才逐渐好转。头脑虽然清醒了许多,但是我的学业是彻底荒废了。当时去深圳,我竟然还带去满满的一大箱子教科书,因为我的计划是一边打工一边自学,接着还要参加普通高考的。那时候我不知道有自考这回事,直到十多年后在北京读博士的女朋友那里才听说。那时候参加高考还有两个条件:一是未婚;另一个是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

到深圳后,才知道走上了打工谋生的路,生存已经是非常艰难,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看教科书!后来有一次,在我工厂楼下的兰光大厦门前看到一辆金华的卡车,它是到深圳兰光公司来运音响的,那时候大量运往内地的都是深圳的电器(深圳是免税的)。我刚好有兰光餐厅餐券,就请驾驶员吃了一顿饭,请他们帮忙把那一箱子的书放在车上带回金华,然后请金华的一位姓刘的同学去取出来寄放在他那里。

那时候深圳是特区,到那里要做边境通行证。我带过去的三个月边境通行证过期了,请金华一位姓戴的同学帮我找公安局的一位同学办通行证延期,为此他专门去我乡下老家。恰逢下雨,害得他提着鞋子走了三华里的乡间泥泞小路才到达我家。

有一年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没有复习就参加了高考,但是一见到数理化的卷子,脑子立刻就懵了,一片空白。结果除了语文得84分,政治、英语都只有六七十分,数理化都不及格。我很沮丧,由于那时家里经济紧张,弟弟也快高中毕业了。我决定不再在文凭方面多花精力,而转向经济方面努力。我想先在经济上弄出点成绩,来弥补文凭的不足。因为那时经济改革刚刚进行没几年,应该是大有可为的,其他同学都还在读大学。好在弟弟比较争气,高考上了线,总算安慰了老母亲的心。为了省点钱,他考了中专,中专那时候有生活补贴,且只读两年就可以参加工作。

我开始进了一家皮包公司,后来又混了好几个地方,也弄不出什么名堂。刚好那时候弟弟毕业到了深圳,我也就去了。由于没有文凭和资本,光打工也没花头。这时候高中时期的同学都已经毕业分配工作了,后来得到省交通厅一个同学的帮助,回到金华自己借钱买了中巴车,跑金华到义乌线路,总算赚了一些钱。

那些年南下打工的人很多,给我最刻骨铭心的感受是火车上的拥挤程度:没有座位,从金华一直站 24 个小时到广州,然后再站 5 个小时转车到深圳;站在过道上只能有一只脚稳当地着地,另外一只脚必须不断地变换位置,如果把两只手臂撑在旁边两个人的肩膀上,可以把两只脚都曲起来离开地面;行李架上都坐着很多人;火车启动的时候,轮子上面的弹簧被压得吱吱嘎嘎地叫。还听说在金华地段曾经从车窗口扔出来四个被挤死的人。因为那些年南下深圳打工的人特别多,我们十年前从深圳回家以及过完年后回深圳,正好都赶上春运高峰。

接下去更沉重的两件事却接踵而来:弟弟的单位倒闭,弟弟暂时失业了,我就叫他先跟车。但是我想他是有文凭的,又是书生体的人,根本不适合在这条三流人员竞争的道上混。就是象我这样牛高马大,又有打过架的名声,交警队里有同学,交通厅里有同学的人,都觉得吃力。因为我不是属于那种小处精明、会做戏的人,开车不到一年就跟人家大吵了一架,后来又被逼之下砸了人家的车子。我们兄弟俩人的长处都不在这方面,不是混这碗饭的料。

刚好那时金华义乌之间修路,车子生意不景气。算算当时的车价可以赚六、七万,我就自作主张卖了车子。弟弟自己还是找单位上班,我开始躲在家里看书。从中巴车上赚的钱使我至少几年之内不需要为生计和生活费问题担心。

不久妈妈又病重,我决定自己钻研医药,动手解决母亲的疾病,顺便也解决自己的身体问题,因为我自己的身体问题仍然很大。我与乡里那位老中医成了忘年交,经常向他请教。他也尽量指点我,使我深感中医的博大精深,决心要弄清楚它的秘密。

那个半年多时间,我几乎足不出户,像封建时代的千金小姐,甚至楼下喊我吃饭也迟迟不下楼。我就用这大半年时间完成了三件事情,说起来效率还是挺高的。

0、  自学气功、针灸、中医,边学边用,把母亲的重病给弄好了,同时把自己的身体也彻底地弄好了。

1、  弟弟新买了一台奔腾电脑,就把那台 586 电脑扔在家里给我学习用。从最基础的 DOS 命令开始,把电脑学得很熟练了。

2、  学习电脑练习打字和作图的时候,顺便从以前的一些旧手稿中捡出来一些纸片,结合学《易经》的想法写成了《太极宇宙论》。

这样过了将近一年,母亲的身体差不多康复了,这算是我报答了她几十年的苦心养育。我自己也入了道,身体已不在话下,于是决定再次出去。由于深圳的经验,已经使我“看破南方”。这时内地经济也很热了,相对来说南方的生意已经很难做。我决定一路北上,从江苏、山东、一直到东北三省、内蒙的中俄边境口岸。做农副产品生意,以水果为主,用火车皮装运。但是由于经验不足,过于轻信代理人,终于在去年底“折翅关东”。

这一次对我的经济上的打击不小,使我一时难以东山再起。于是决定“韬光养悔”,休养一个时期,先拿到“21世纪的通行证”——电脑,并趁机整理一下十年来的思想和稿子。

这些年,我走过了很多地方:广州、珠海、深圳、厦门、巨州、开化、温州、宁波、杭州、上海、常州、张家港、南通、徐州、连云港、临沂、枣庄、长春、沈阳、哈尔滨、黑河、满洲里、北京,但是仍然一事无成。

所以我非常地相信命运,后来专门思考和研究过这方面的问题:万物甚至一点点小东西的运动,是否都有它必然预定的轨迹?既然我们承认科学是有规律的,事物大的方面也是有规律的,为什么不能认为事物小的具体的方面也是有规律的?因为大的事情总是由很多小的具体的事情组成,只不过它更繁琐数量的分析更复杂而已。现在有了电脑,已经能够进行大量的极快速的数据处理,电脑就是通过这样来为科学服务的。当我们做一件大事的时候,所有大量的具体的小事都是经过人脑,人脑应该贮存着这些信息。

那么剩下来的一个问题就是:人脑的容量和数据处理能力到底是比电脑大呢还是比电脑小?我认为不应该比电脑小。如果不比电脑小,人脑就应该能自动处理出结果,也就是能预见到事情的结果。然而我们平时的经验却是不能预先知道这个结果。

接下去的一个问题是:它是如何处理和得出这个结果的?这就是潜意识的学问,潜意识就是记录信息数据的磁盘。电脑处理数据要有程序,对人脑来说,这个程序一般就是逻辑思维框架。但是逻辑思维框架是后天形成的,从外部装进去的程序,好比软盘,运行速度比较慢。人脑应该有一个先天的万能程序,否则那些还没有学习的小孩子就不可能有那么自如的动作、表情等等复杂的东西。由于这个巨大的程序平时都用来自动处理大量的日常小事,因而不被人们注意,其实它应该也有强大的处理大事的能力。

一个人的存在是需要一些理由的。首先一点是需要有一些精神、理想和信仰,让自己感觉这个世界的美好和令人留恋,还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追求。最重要的一个对象就是异性,对男人来说就是女人——这是男人赖以存在的一个很重大的理由、目的和精神源泉。一般的女人看起来很美好,接近以后也许会发现不妙,得到以后甚至会感到糟糕。如果真正是贤妻良母,那也可以过日子。大不了在大街上多回几次头,压一压心中的色欲,生计总是不会有问题的。最怕那种俗气、肤浅不伦不类的女人,几乎让人彻底失去对女性的美好向往。这样的话不如不去接近,只是远远地观看。或者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这不是真正理想的女人,真正的理想还没有出现。单身生活至少有两个好处:一、人生中还有一个悬念没有打开,所以总是充满灵感、向往和活力;二、能够较好地保持个性的完整和独立,这是创造性的一个因素。

当然,如果遇到真正让你心跳的女人,那可千万不能错过,人的一生中没有几次的。不妨结婚好好的过日子,事业需要创造,但更需要完善和管理。对家庭的热爱同样会给人创造力,只不过多了一分责任,不敢再“天马行空、肆意纵横”了。如果家庭破裂,那就比较危险,从“围城”里冲出来的人比没有进过城的人更可怕。

高中毕业以后,虽然也经常来往金华,但是已经有十年多没有长久地亲近过她了。城市建筑的变化非常明显,人的变化又怎么样呢?恐怕“物非人也非”了。有时候走在熙熙攘攘的西市街上,却会感到莫名的孤单,好像自己不是在人流中,而是在一个遥远陌生的世界。

这种感觉非常的难耐,有时候令人窒息,很想找个朋友说说话,但是因为事业无成,从来不敢去找昔日的熟人。有几次也去找原来班里的团委书记,一起坐着吃顿饭。

昨天晚上,金华电视台38频道现场直播“新朵儿女性大奖赛金华赛区选拔赛”,我想应该是领略金华女子风采的很好机会。但是看完节目却很失望,如果这些女子就代表了金华的最佳风采,我的灵感就快要枯竭了。容貌倒在其次,令人失望的是学识方面的欠缺,实在让人有点惊讶,这其中好几个还是浙师大的在校生。第一轮答题时,竟有三四成回答不出。那些问题虽然涉及面较广,但实在只是一些常识,而且每人只需答一题。那些题目就是让我来答,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有几次我情不自禁地要在“台下”叫起来,被旁边人笑话“小姐不急先生急”,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因为已经不是小青年了,我是在为自己心目中的金华女子形象着急,这关系到自己有无决心进“围城”。 

1985年,高中二年级的上半学期,刚刚学了一些理化方面的基础理论,我就对科技实用发明很感兴趣起来。那时候中国的专利法刚颁布,国家专利局也刚刚成立。我为自己的一个电学方面的设计专门写信向国家专利局咨询,答复是可以找地方专利部门,回信中还附上了一个地址:杭州市孤山路22号。那时我没钱上杭州,只能作罢。这一次设计的是关于直线电机方面的。

91年,我再次向分配在金华石油公司的一个同学请教专利方面的事。他带我找市科协上班的另一个金华一中时他的同学,那位校友介绍我到市专利事务所。到那里查专利文献要100元钱,因为熟人带去,优惠50元。查的结果是:与我设计的东西差不多的就有几十个!而且申请专利首先要花很大一笔费用,以后还要每年交年费。

我想起了狄更斯的《穷人的专利权》,又一次退却。

这时候我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很大缺点:做事缺乏坚持不懈的意志和精神。我的这一个缺点,分配在金华石油公司的那个同学曾经直言不讳地向我提出批评。班里成绩最优秀的张君,他的优点正好是勤奋努力和坚持不懈的意志。我与他同样来自农村,同学六年,竟然没有学到这一手,而且直到现在才发现它的重要。同学之间要说智力上有很大的差别高下,那倒不见得,最主要的是谁先懂事谁最勤奋,这才是学业成败的最大关键。由于家境贫寒,张君不但意志坚强,成绩优秀,他对体育的锻炼和养生方面也很早重视。他外貌平平,个头较小,但是,他是我所知道的同学中唯一能够单臂吊住单杠的人,也是最早涉及祖宗养生之道的人。高二那年暑假在他家里,我已经从他口里听到了诸如“吐唯细细,纳唯绵绵”之类的养生导引中的吐纳功术语,那时我还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92年,我在深圳打工,有一次偶然在92624日的《广州日报》上看到一篇新闻,题目是《二十一世纪的火箭发射工具——电磁发射器》,其中所写的发射器就是我在85年设想的那种。文中列举了这种发射方法的种种好处:不存在爆炸的危险;无需太多准备,可以快速发射;可以重复使用;成本低廉——只有普通发射方法的1%不到。文末说这种发射方法是卫星发射的一种全新概念。

读完这篇消息的时候,我亦喜亦悲: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很多东西都是空想,现在看来也不全是;但是我最终是空有想法而不具备实践的条件。这件事给我很多反思,并且调整了自己的兴趣方向。

那时张君还在北大念书,我可能把这张报纸剪下来寄给了他。后来他来信说他在学英语,想买一只十波段的收音机,可能是想去美国。当时这类东西深圳到处都是,内地的很多就是从深圳运过去的,价格也不贵,我就抽空到爱华商场买了一只邮寄了过去。我没有理由不给他买。首先我自己成绩不好,所以一直以来都特别羡慕和尊重成绩好的同学;其次,他与我六年同学,也算是相当的有缘分而且要好的;最后,我还曾经做过一件伤害过他的自尊心的傻事,我一直内疚和后悔。

这样的傻事我在高中时做过好几次,伤害过好几位同学的自尊心,包括两位女同学。我也不知道那时为什么言行会那样的狂妄和偏激,甚至不知天高地厚,实际上肤浅和可笑的正是我自己。正如一位女同学桌子上刻的两句格言: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我认为这正是当时的我的写照。现在想起来当然是非常的羞愧和后悔,但是我也没有可能在当时的年龄想到需要改变骨子里遗传的坏习性,即使现在我也觉得非常困难。虽然我对人的习性机制已经弄得比较明白,但是好比毒品,明明知道那是一种要命的东西,它却要在骨子里作怪,没办法拉它出来。我认为父亲的血统中,70%是坏习性,母亲的血统中,70%是优点。我必然也继承了其中的部分缺点,这是造物主的安排,不是我能选择的。

人们都知道说“超越自我”这句时髦话,这是一句说起来轻松漂亮,做起来沉重丑陋的话。老子说:胜人者有力,胜己者强。有几个人真正能够超越自己了?能够承认自己的缺点就算不错了,至少在现实中多一分留意,少一些献丑。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什么叫成长,我会说:没有做过傻事就不能叫成长,不曾自作多情就不叫少年。成长是由许多的错误言行和事后的反思叠加而成的,我不以为那可耻,因为那并不是本性的恶劣,而是过程本身的伴生物。

那时我很佩服张君出类拔萃的成绩、勤奋和坚强的自制力,我缺少的正是这一点。他也有时候赞赏我的一些见解,两人关系还算可以。高二时我因病休学在家,他经常有书信来,还有当时的班长也寄来学习资料,这些都是我永远铭记和感动的。他给我的一封信中,有一些过分赞扬我的话语,当时他已经是中共预备党员。班里那位女才子对他也很是敬佩,我们两个都对这位女才子很有好感。有一次不知出于什么念头,我给那位女才子写信时把张君的信也夹了进去,这就是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于礼节于友情上都是说不通的。等于是暴露朋友的隐私,损害朋友的形象。大概我自以为是地把我们之间看成无所不可了。

那位非常聪明厉害的女才子在给张君写信时又把信件转回到张君那里,张君当然很生气。我后来大概给他写过一封欲盖弥彰的信,我们之间从此就永远横着一个疙瘩了。

这件事十多年来一直在我心里别扭,好几次在梦中羞得无地自容。尤其是对于我这种好强又要面子的人。所以我认为后来学业彻底失败,弄到身体和精神上都背上沉重的包袱,都是天意的惩罚。这些年来总想努力地甩掉它。人有时会在心不由己的情况下犯一些傻事,好像血液里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你。这种力量让我深深的敬畏,有谁可以深入到这里面去改变它呢?

现在张君完成了生物学博士学业,在美国工作;班长完成了工程学博士的学业,在德国工作。只有我至今仍然还在读社会大学。

金华一中的三年,是我最羞愧、最失败、而又最刻骨铭心的三年。这三年把我性格中的种种缺点暴露无遗!这三年也是我的精神大受压抑和刺激,身体大受破坏,却又思想非常活跃的时期,我很多的思想萌芽都在这个时期产生。如果我日后侥幸能做出一些什么成绩的话,几乎都可以在这三年中找到根源和痕迹。这三年的经历,好比三十年。在学业和前途中被无情地拉下马来的同时,忽然感觉到自己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精神都疲惫不堪,而且思维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实质性的变化。由于逻辑思维和常规记忆受到蒙蔽,直觉和潜意识思维自然地发达起来。好比一个盲人,他的听觉就特别发达。由于这种特点,对自然和社会科学方面都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直觉和敏感,缺点是缺少量化的精确分析和系统性、稳定性。

高中的“瓜皮事件”以后不久,我发觉自己在学业上已经“回天无力”,但是已经明显感受到时代的经济脉搏和信息。于是我决定转向经济的实践方面,先于同学做出一些成绩来平衡文凭的不足。深圳的经历使我认识到:一个没有资本和背景的人只能打工。如果没有高文凭,那还得打蓝领工,这样的话不知那年哪月才能看见理想的影子。所以人家抱着一个救生圈下海的时候,我赤手空拳就跳进去了。当呛了水上岸来休息时,发现同龄人都早已进入了社会细胞的角色,而我还是个游离的自由基。

中学时候的感情经历,虽然与现实的婚姻生活完全是两码事,但是偏向于理想和完美主义的我还是对情感婚姻这个城堡油然而生畏了。适合于我这种经历和思想层次的淑女似乎廖若星辰,而父母的紧箍咒日益增加分量。

流光容易把人抛,一年又一年,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但我想女人是男人精神的一部分,精神是人的生命,粗茶淡饭可以,精神是不可以随便将就的。我一直又是那种“新思想旧道德”的人物,这种执拗至今还如魔丝缠着我的迂腐的道德观。

然而既有西方婊子的风情,又有东方贤妻的品质,现实中哪里有这样的的女人!唯一的办法是“书妻书子”,重新把兴趣投入到申请21世纪居民身份证的活动中去。

但是翻开书本的时候,就会发现今日的书本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可以拿在手上翻动的纸书本了。科学技术进步之快,协同程度之高,使任何个人想单独搞出一项高科技的发明都已成了不可能。而且还有永远学不完的专业知识,先进的实验设备,雄厚的资金,市场的运作种种全新的课题。制造个人英雄、强调个人奋斗的社会历史环境已经不复存在了。理智地分析一下,现在似乎只有少数的几个领域还是可以凭个人悟性搞出名堂的:一类是自然科学的哲学和理论物理;另一类就是社会哲学和文化,而且介于这两者之间还有一条即将出现广阔前景的暗道;还有一类就是中医。这就是我此次重新整理书稿整理出的一个方向。这与闭门造车不同,假如你能接受天人感应的思想和万物全息论的观念,就不会怀疑:人的脑子中原本就装着整个宇宙大世界,就看你内省反观的水平如何。老子所谓的“不出户,知天下;行之愈远,知之愈少”。

人们往往会在睡梦中得出清醒状态下无法得出的答案或杰作,但要把它从梦中完整地带出来却是有些困难,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客观公正地说,如果抛开道德品行的评定,纯粹从思想的角度去考察,满脑子主观臆想和满嘴胡言断语的柯作家,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我看过好几本他的书,知道他的特点。柯作家开的是一个采沙场,可他却对人家宣称是金银珠宝店。人家想向他买一个金戒指,他却给人家一车黄沙,说:金子在这里面,你自己好好找去。这样的话人家还不如自己去当采沙场的老板了。

睡眠和清醒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这中间有一道关卡。造物主允许你到另一个世界游玩,却不允许随意地把那里的东西带出来。

昔时庄生梦蝶,这蝶与庄生,到底哪个是幻哪个是真?能解这个谜的就是高手了。